五十万到账那天,高浪特意去银行查了三遍余额。看着屏幕上那串数字,他突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几天前还在为几百块的版权登记费发愁,现在竟然手握五十万,要拍一部有黄剩依参演的电影。
浪哥,咱先去吃顿好的呗?王胖子搓着手,眼里闪着光,庆祝一下!
吃啥好的,省钱。高浪把银行卡揣进兜里,走,买设备去。
两人直奔影视器材租赁市场。刚一进门,就被各种闪着金属光泽的机器晃花了眼。王胖子摸着一台摄像机,嘴里啧啧称奇:我的天,这就是拍《英雄》用的机器?
店主是个地中海发型的中年男人,闻言瞥了他们一眼:小伙子,看设备啊?要租还是要买?
高浪说,要一套能拍高清的,价格实惠点的。
店主领着他们来到角落,指着一堆落灰的机器:这些都是淘汰下来的,便宜,一天一百块。
高浪皱了皱眉。那些机器型号老旧,画质肯定跟不上。他摇了摇头:有没有索尼hdw-F900?
店主愣了一下,重新打量起高浪:你要那机器?一天一千五,押金十万。
王胖子吓得差点跳起来:一天一千五?抢钱啊!
这机器拍出来的画质,不是那些淘汰货能比的。高浪解释道,咱们预算有限,只能租五天,争取把主要镜头拍完。
五天?店主像是听到了笑话,小伙子,你知道那机器有多难操作吗?没个专业团队,给你五天你也拍不出东西来。
不用你操心。高浪掏出银行卡,就租五天,现在能提走吗?
店主看他不像开玩笑,撇撇嘴:能。押金十万,五天七千五,一共十万七千五。
高浪刷卡的时候,王胖子在旁边心疼得直抽气:浪哥,这就花了十万多,剩下的钱够干啥啊?
放心,够。高浪拍了拍他的肩膀,器材是电影的骨头,不能省。
扛着机器走出市场,王胖子看着那沉甸甸的箱子,突然觉得腿有点软:咱就俩人,能玩转这玩意儿吗?
不是俩人。高浪笑着说,还有李哲。
正说着,李哲的电话就打来了。他的声音带着点兴奋:高浪,我爸认识个灯光师,以前在长影厂干过,说可以来帮忙,不要钱,就想跟你学学分镜头。
高浪心里一暖:太好了!让他明天上午过来,咱们一起去看场地。
挂了电话,王胖子看着高浪:我发现,你好像啥都算好了。
不是算好,是逼出来的。高浪望着远处的天际线,咱们没资本犯错,只能把能想到的都想到。
接下来的两天,团队渐渐齐了。除了灯光师老周,李哲还拉来了他学录音的表哥,王胖子则负责联系场地和群演。一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剧组,竟然也像模像样地运转起来。
周日晚上,高浪正在核对拍摄清单,周建明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带着点犹豫:高浪,有个事...我觉得还是跟你说一声。
周总您说。
就是...投资方那边,想塞个人进来。
高浪皱起眉:什么意思?
是个年轻演员,叫张昊,他爸是盛世影业的股东。周建明的声音透着无奈,他想演男主角,陈阳那个角色。
不行!高浪想都没想就拒绝了,陈阳已经定了,是电影学院的一个学弟,很符合角色。
我知道,可...张昊他爸说了,要是不让他儿子演,那剩下的五十万可能就...
周总,高浪打断他,语气坚定,当初咱们说好的, creative control(创作控制权)在我手里。要是连选角都做不了主,这电影拍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周建明才叹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可高浪,五十万啊...没这笔钱,后期制作都没法做。
高浪捏紧了手机。他知道周建明的难处,盛世影业现在确实缺钱。可让张昊演陈阳?他看过那小子的照片,浑身的富二代气息,怎么可能演好那个干净又有点腼腆的少年?
钱的事,我来想办法。高浪说。
周建明惊讶道,你能有什么办法?
总之,男主角不能换。高浪语气不容置疑,周总,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把钱凑齐。
挂了电话,高浪坐在书桌前,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第一次觉得压力像座山。
五十万,三天时间,他去哪里弄?
王胖子端着一碗泡面走进来,看到他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咋了?出啥事了?
高浪把事情一说,王胖子手里的泡面差点掉地上:这...这不是耍人吗?不行,咱去找他们理论去!
理论没用。高浪摇头,资本就是这样,总想用 money talk(金钱话语权)。
那咋办啊?王胖子急得直转圈,总不能真让那个张昊演吧?他要是演了,这电影就毁了!
高浪没说话,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他脑子里飞速盘算着——向家里要?不行,父母留下的钱不能动。向朋友借?王胖子和李哲都不是有钱人。去找别的投资方?三天时间,根本来不及。
难道真的要妥协?
他想起那个在老街上找到的场景——斑驳的墙面上爬满爬山虎,夕阳照下来,能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影。这个场景,他特意留给陈阳和林晚最后告别的戏。要是换成张昊,穿着名牌球鞋,说着一口京片子,那画面简直不敢想。
有了!高浪突然站起来,眼睛亮得惊人。
啥有了?王胖子吓了一跳。
我知道该找谁了。高浪抓起外套就往外跑,你在家等着,我去去就回!
王胖子看着他风风火火的背影,挠了挠头,把泡面放在桌上——凉了都没顾上吃。
高浪拦了辆出租车,报了个地址。司机看了他一眼:小伙子,这地方可不近啊,而且挺偏的。
没事,开快点。高浪催促道。
车窗外的街景越来越陌生,最后驶进一条僻静的小路。路的尽头,是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别墅,门口挂着块牌子,上面写着静心园。
高浪付了钱,站在别墅门口,深吸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但现在,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他按下门铃,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开了条缝,一个穿着旗袍的阿姨探出头来:你找谁?
您好,我找秦老先生。高浪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礼貌,我叫高浪,是电影学院的学生,想跟他谈个合作。
阿姨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有预约吗?
没有,但我有这个。高浪掏出那本《夏夜晚风》的剧本,我知道秦老先生喜欢青春题材的故事,这个剧本,或许他会感兴趣。
阿姨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开了身位:你先进来吧,老先生在看书,能不能见你,得看他的意思。
高浪道了声谢,跟着阿姨走进院子。院子里种着不少花草,角落里还有个石桌,上面摆着一副没下完的象棋。
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窗边看书,戴着老花镜,神情专注。
老先生,阿姨轻声说,有个年轻人找您。
老人抬起头,摘下眼镜,眼神里带着点疑惑:你是?
秦老先生您好,我叫高浪。高浪递过剧本,这是我写的一个剧本,想请您看看。
秦老先生接过剧本,没看,反而问:你认识我?
我在图书馆看过您写的书,《城南旧事里的光影》。高浪说,您在书里说,好的电影,就像老照片,能让人想起自己的故事。
秦老先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倒是个有心的孩子。坐吧。
高浪在他对面坐下,看着老人翻开剧本,心里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
他之所以找到这里,是因为偶然在一本旧杂志上看到过介绍——秦老先生是国内最早一批电影人,后来因为身体原因退居幕后,但手里一直握着一笔资金,专门资助有潜力的新人导演。
只是这位老先生脾气古怪,这些年拒绝了不少人。高浪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来的。
秦老先生看得很慢,时不时会停下来,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着。高浪不敢打扰,只能端坐着,听着墙上挂钟滴答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秦老先生合上剧本,看着高浪:这个故事,很干净。
谢谢老先生。
你来找我,不只是想让我看剧本吧?秦老先生呷了口茶,眼神锐利。
高浪坦诚道:是。我想请您投资五十万,用于电影的后期制作。作为回报,这部电影的版权,我分您三成。
五十万,换三成版权?秦老先生笑了,你这孩子,倒是敢开口。
高浪手心微微出汗,却还是维持着镇定:老先生,我知道这听起来像趁火打劫。但我敢保证,这部电影上映后,这三成版权的价值绝对不止五十万。
秦老先生挑眉,你就这么有把握?
不是把握,是信念。高浪直视着他的眼睛,我相信好故事不会被埋没。就像您当年拍的那些电影,过了这么多年,不还是有人记得吗?
秦老先生放下茶杯,指尖在剧本上轻轻点着。他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太多想一夜成名的年轻人,个个都像打了鸡血,说出来的话比唱的还好听。可眼前这孩子不一样,他眼里的光很稳,不是那种急于求成的躁,而是一种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笃定。
你知道我为什么退居幕后吗?秦老先生突然问。
高浪摇摇头。
因为现在的电影,太吵了。老人叹了口气,要么是打打杀杀的特效,要么是哭哭啼啼的狗血,很少有人愿意静下心来,拍一拍普通人的日子。
他拿起剧本,翻到最后一页:这个故事里的夏天,让我想起很多年前住在胡同里的日子。那时候没有空调,傍晚搬个小马扎坐在门口,听着蝉鸣,看着夕阳把天染成橘红色,就觉得挺幸福的。
高浪的心猛地一跳,知道有戏。
这样吧,秦老先生看着他,五十万我可以给你,但我不要版权。
高浪愣住了:那您要什么?
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老人的眼神变得郑重,不管以后你成了多大的导演,都别忘了今天这份心——拍电影,首先要对得起故事,对得起观众,最后再对得起自己的腰包。
高浪的眼眶突然有点发热,他用力点头:我答应您!
口头答应不算数。秦老先生叫阿姨拿来纸笔,咱们得立个字据。
高浪毫不犹豫地在纸上写下承诺,签上自己的名字。秦老先生接过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让阿姨拿来一张银行卡。
这里面有六十万。他把卡递给高浪,多出来的十万,给剧组买点好点的盒饭。别让孩子们跟着你受苦。
高浪接过银行卡,手指都在颤抖。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
去吧,好好拍。秦老先生挥挥手,重新戴上老花镜,拿起了桌上的书,等电影上映了,给我留两张票。
一定!高浪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快步走出别墅。
直到坐上出租车,他才敢拿出那张银行卡,贴在胸口。晚风吹进车窗,带着草木的清香,他突然觉得眼睛有点湿。
这一世,好像真的不一样了。总有人在不经意间,给你一点光,让你有勇气把路走下去。
回到老居民楼时,王胖子正蹲在门口打盹,听到脚步声猛地惊醒:浪哥,你可回来了!咋样了?借着钱了吗?
高浪晃了晃手里的银行卡,笑得灿烂:不止借到了,还多了十万。
真的?!王胖子一把抢过银行卡,对着路灯看了半天,我的个亲娘哎,这是哪个活菩萨显灵了?
一个老先生。高浪没多说,走,进去说,明天还要跟周总说这事呢。
第二天一早,高浪就去了盛世影业。周建明听说他弄到了钱,还是六十万,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你...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
一个前辈,觉得剧本不错,愿意帮一把。高浪没提秦老先生的名字,怕给老人惹麻烦。
周建明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叹了口气:高浪,我算是服了你了。行,男主角不变,就按你说的来。
解决了资金问题,高浪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立刻召集剧组开会,把拍摄计划再细化了一遍。李哲带来的灯光师老周经验丰富,提出了不少实用的建议;王胖子跑前跑后,把场地、群演都安排得妥妥当当;陈宇也开始提前熟悉台词,虽然还是有点紧张,但眼神里的期待藏不住。
周三早上六点,剧组准时在老街集合。
初秋的清晨有点凉,黄剩依裹着件米色外套,站在斑驳的墙面前,看着工作人员布置设备。她今天没化浓妆,素净的脸上带着点倦意,却更显得眉眼清澈。
黄小姐,早。高浪走过去,递给她一杯热豆浆。
早,高导。黄剩依接过豆浆,笑了笑,没想到你们准备得这么快。
赶时间嘛。高浪指了指远处的摄像机,今天先拍你和陈宇第一次见面的戏,没问题吧?
没问题。
陈宇看到黄剩依,脸刷地就红了,紧张得手足无措。高浪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怕,就当是跟邻居家的姐姐打招呼。
黄剩依也看出了他的紧张,主动走过去:你好,我是黄剩依,接下来请多指教。
黄…黄小姐好,我是陈宇。男孩结结巴巴地说,手心全是汗。
看着他窘迫的样子,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忍不住笑了。高浪也笑了,他要的就是这种青涩感——十七岁的少年面对喜欢的女孩,不就该是这副模样吗?
各部门准备!高浪走到监视器后,拿起对讲机,灯光到位,收音准备,演员就位!
阳光慢慢爬过屋顶,洒在老街上。黄剩依靠在窗边,手里捧着本书,侧脸被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陈宇背着书包从街角跑过,不小心撞到了墙,手里的汽水掉在地上,发出的一声。
黄剩依抬起头,看向窗外。
陈宇慌忙捡起汽水,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四目相对的瞬间,少年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就想跑。
等一下。黄剩依的声音轻轻响起。
陈宇猛地停下脚步,背对着她,肩膀微微发抖。
黄剩依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抹布:地上有水,会滑倒的。
她蹲下身擦地,阳光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陈宇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心脏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好了。黄剩依站起身,对他笑了笑,下次小心点。
陈宇了一声,低着头,几乎是逃也似的跑了。
卡!完美!高浪兴奋地站起来,这条过了!
剧组里爆发出一阵掌声。王胖子凑到高浪身边,小声说:浪哥,你真神了,这画面,比我想象中还美。
高浪笑了笑,看向不远处的黄剩依。她正和助理说着什么,偶尔抬头看向镜头,眼神里带着点惊讶,又有点欣慰。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夏夜晚风》这个故事,真的开始在镜头里生长了。
接下来的五天,剧组像上了发条的钟,连轴转地拍摄。高浪的分镜头脚本做得细,几乎每个镜头都提前规划好了,拍摄进度比预想中快了不少。黄剩依果然说到做到,不管是淋雨的戏还是熬夜的戏,都毫无怨言,甚至还经常指导陈宇怎么走位、怎么控制情绪。
第五天晚上,最后一个镜头拍完时,所有人都累得瘫在地上。王胖子从包里掏出几瓶啤酒,递给大家:庆祝一下!咱们提前杀青了!
高浪接过啤酒,和大家碰了碰瓶。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点微醺的暖意。他看着眼前这群人——有点固执但经验丰富的老周,咋咋呼呼却总能把事情办妥的王胖子,腼腆却越来越入戏的陈宇,还有一直默默帮忙改剧本的李哲...
突然觉得,这五十万,花得值。
黄剩依的助理过来说要送她回去,女孩却摇了摇头:我再坐会儿。
她走到高浪身边,看着老街尽头的路灯:高导,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我也可以演好一个普通女孩。黄剩依的声音很轻,以前总有人说我只能演仙女,我自己都快信了。
高浪笑了:你本来就不止一种可能。
女孩转过头,看着他眼里的光,突然觉得这个年轻的导演身上,好像藏着很多故事。
后期制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随时找我。黄剩依说。
送走黄剩依,高浪看着手里的银行卡,突然想起秦老先生的话。他掏出手机,给老人发了条信息:拍摄顺利完成,后期制作会用心做,不辜负您的信任。
没过多久,秦老先生回了两个字:好的。
高浪收起手机,深吸了一口气。老街的晚风带着桂花香,他知道,属于《夏夜晚风》的故事还没结束,而他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该轮到后期制作了。这一步,同样不能马虎。他已经联系好了学校的剪辑室,打算亲自上阵,把每个镜头都打磨到极致。
王胖子凑过来,打了个哈欠:浪哥,接下来干啥?
睡觉。高浪拍了拍他的肩膀,睡醒了,咱们剪片子去。
月光洒在老街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混着零星的蝉鸣,像是在为这个夏天画上一个温柔的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