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仙尊的离去,笼罩天地的无形威压骤然消散。
仙武至尊等四位巨头,也各自深深看了一眼墨琼所在的方向,尤其是那个名为“元始”的道场安排,目光复杂难明,随即身形一晃,撕裂虚空,消失不见。
广场上的狂热气氛如同退潮般迅速冷却,无数道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角落里的两人一狼,带着好奇、探究,更多的是事不关己的疏离。
牧玄神尊身形一动,已然出现在陈昀和墨琼面前。他面容恢复了惯常的冷漠,目光落在陈昀身上,声音不含丝毫温度:
“仙尊法旨已下,饶恕尔擅闯之罪。即刻,离开两仪界,不得延误!”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陈昀面对这位铁面无私的神尊,心中并无怨恨,反而升起一丝敬意。
对方从头到尾,执法如山,不偏不倚,即便是最后仙尊开口,也立刻遵从,毫无拖泥带水。
他再次对着牧玄神尊,恭敬而认真地行了一礼:
“晚辈陈昀,谢过神尊明察公断!”
这一礼,是为对方的公正。
牧玄神尊目光微动,似乎对陈昀的回应略感意外,但并未多言,只是冷漠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转向墨琼,语气依旧淡漠,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凌厉:“墨琼,随本座来,引你去元始神尊道场。”
离别,终究还是来了。
陈昀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乾元城的气息,将眼前兄弟的模样,都深深地刻入肺腑。
他转过身,面对墨琼。
所有的担忧、不舍、强装的镇定,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眼底汹涌的、再也无法抑制的红潮。
他抬起手,重重地、又带着无尽珍视地拍在墨琼尚且单薄的肩头。
那一下,仿佛拍在了自己的心上,激起阵阵钝痛。
“小琼……” 陈昀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入了门……万事……自己小心。好好修行,莫要……莫要再像今日这般拼命了……大哥……日后定会来看你!”
这看似平常的叮嘱,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墨琼强筑的心防。
一路走来,从蓝林界的绝境求生,到虚无裂隙的挣扎,再到今日广场上的生死相搏与屈辱压制……
所有的委屈、痛苦、对未知前路的迷茫,以及对眼前至亲即将分离的巨大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昀哥!小天——!”
一声带着哭腔的嘶喊,撕破了最后的伪装。
墨琼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无法控制,汹涌而出,顺着他苍白消瘦的脸颊滚滚滑落,砸在冰冷的玄石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倒下,那双总是带着倔强和坚毅的眼眸,此刻被泪水冲刷得通红,充满了孩童般的无助和依恋。
“嗷呜——!”
啸天也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充满悲切与不舍的狼嚎。
它银灰色的头颅低垂,用湿润的鼻尖用力蹭着墨琼的腿,那双灵性的狼瞳里,同样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水雾,大颗的泪珠无声地滚落,沾湿了它蓬松的毛发。
它无法言语,但那呜咽声中蕴含的悲伤,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加直击人心。
看着眼前泪流满面的兄弟和悲伤呜咽的伙伴,陈昀只觉得心如刀绞。
但他知道,自己是大哥,是主心骨,此刻绝不能垮。
他猛地仰起头,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狠狠逼了回去,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嘶哑的大笑,试图冲散这令人窒息的悲伤。
“哈哈哈!哭什么!又不是生离死别!矫情!”
他用力揉了揉墨琼的头发,又拍了拍啸天的脑袋,声音刻意拔高,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豪迈,“此去修行,是登天之路!他日你墨琼学有所成,名震诸天之时,我们再相聚痛饮!你大哥我和小天,也要去追寻我们的大道!这诸天万界,广阔着呢!总有我们兄弟啸聚风云之日!”
这笑声,在空旷冰冷的角落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尾音,却像一道微弱的光,暂时驱散了墨琼心头的阴霾。
墨琼用力吸了吸鼻子,抬起袖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努力挺直了依旧虚弱的脊背。
他看着陈昀强颜欢笑的脸,看着啸天依恋不舍的眼神,一股暖流混杂着离别的苦涩涌上心头。
他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陈昀和啸天,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烙印在灵魂深处,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脆弱和不舍都随之呼出。
“昀哥,小天……你们……保重!” 他的声音依旧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比之前坚定了许多,“我安顿下来……若能得允外出……必第一时间……回宗门……给你们报个平安!”
说完,他不再犹豫,猛地转过身,不再看身后。
那背影,单薄而决绝,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倔强和一丝踏上未知旅程的孤勇。
他沉默地跟上牧玄神尊那并不停留的脚步,一步一步,朝着广场深处,朝着那座名为“元始”的神秘道场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陈昀和啸天的心上。
牧玄神尊的步伐并未为这离别而放缓,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内门深处的云雾之中。
墨琼那玄青色的、略显破旧的衣袍,也随之渐渐模糊,最终彻底被那氤氲的雾气吞没,再也看不见了。
偌大的广场边缘,喧嚣早已远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寂静和冰冷。
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将陈昀和啸天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陈昀一直保持着目送的姿势,直到那最后一点身影也消失在视野尽头。
他眼中强撑的笑意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落寞和担忧。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动作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
他伸出手,轻轻地、带着无限眷恋地抚摸着啸天低垂的脑袋,指尖能感受到它微微的颤抖和湿润的毛发。
“小天……” 陈昀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离愁,“走了……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啸天抬起头,湿漉漉的狼眼望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委屈又依恋的呜咽:“嗷呜……”
陈昀看着它悲伤的眼睛,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安慰它,也安慰自己:“别难过……终究还会相聚!先不急着离开这阴阳道宗的地界。”
他顿了顿,环顾了一下依旧宏伟却显得格外空旷冷清的乾元城,声音刻意带上了一丝轻松,却掩不住深处的空茫:“好不容易来一趟这诸天闻名的乾元城,怎么也得……逛逛吧?看看有什么稀罕的特产,对吧?哈哈……”
那笑声,在寂静的广场边缘孤单地回荡,最终消散在微凉的空气中,只留下无尽的牵挂和一条前路未知的旅程。
啸天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呜咽着,默默地跟在了他的脚边,一人一狼的身影,渐渐融入了乾元城往来的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