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荒本就是件耗费体力的事,田媛家能有牛帮着耕地就算不错了。可即便这样,那荒草得人割,那大石头得人搬走,还有高地不平的地得挖土填平。说起来容易,真去干了,就知道农人的辛苦。
招的短工都是村里人,大多数都是老实肯干的壮年。人早上来,正午最热的时候回去休息,那衣裳就没干过,像从河里游上来的一样,有些汉子干脆不穿上衣光着膀子干,还省得费衣裳。
歇了午晌再来干,放在阴凉地里的几个大桶装着凉水,这一天下来每个人至少喝掉几大桶。头几天冲着工钱还行,后头渐渐体力就吃不消了。
祥子知道种菜的时节,为了赶时间,边骂边催着人干活。
有人受不了了,跑到田庆才跟前告状,“田叔,您给评评理,我是那偷懒的人嘛!祥子不问青红皂白就骂,还动了手,我们怕丢了这活,不跟他计较,他还来了劲。你瞅瞅,这是他刚打的印子。”
桂花婶子的男人齐中北抬起胳膊给田庆才看,田庆才手上的活不停,抬头看了一眼。“他打人是不对,明儿个见了他我说他。眼下到了秋种,他急着想把荒地尽快赶出来,你别跟他计较就是了。”
“嗐,他啥人村里谁不知道啊!我们就是不明白,你家咋让他管着咱们。你说说青山兄弟多好的人啊,咋不叫他管?”齐中北唉声叹气的,跟着他一块来的几个也附和。
“他脾气虽然不好,但种出来的菜还成。”田庆才将手里的小篮子翻个面,“看看我这篮子做得咋样?”
“挺好看的,就是不大中用,放不了啥东西!”齐中北还想说,被田庆才打了岔。
“这你就不懂了,你说咱们使木碗,一来是便宜二来掉地上摔不坏。那县城里的老爷们为啥不用木碗而用瓷碗呢?因为精美贵重。”田庆才重新拿了几根竹条编了起来。
齐中北听了云里雾里,又把话头调回荒地祥子打人的事上。田庆才专心做篮子,好似没听见。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田媛从南边荒地回来,打了个哈欠,“爹,天都黑了,咋还编啊,仔细眼睛熬坏了。”
“这就收了!”田庆才起身,将手上刚编好的小篮子放到屋檐下,“咱家这院子挺大的,不过堆了这么些东西倒显得挤了。”
田媛回头看了一眼,“回头把小篮子和木框收拾收拾就清爽了,几位叔伯咋还没回去休息啊?”
“找你爹说点事,这就走了。”齐中北看田庆才挪着步子要回屋,天也暗了下来,和他打了声招呼跟着几个人先走了。
田庆才听到关院门的声,从东屋出来,瞧见炎雷放下柴火和扁担。田媛从自己屋里出来,哈欠连天的。
“炎雷叔,明儿个要去趟县城,家里的粮食不多了,还得买些拜师的礼。”田媛说完望向田庆才,“对了,爹,让阿树跟着阿泽一块去读书的事跟炎雷叔说了没?”
拾掇柴火的炎雷手一顿,茫然的看向田媛。
田泽和炎树从后院穿过堂屋站在门口,“大姐,真叫我去县城读书?”田泽抓着门框木木的问。
“嗯,让阿树跟你一块去,这样有个伴。”田媛笑着问,“阿树,想跟哥哥去县城读书不?”
炎树懵懂的看着她,又去看炎雷。“啥是读书?要跟爹分开么?”
田庆才向炎雷招了招手,他拄着拐杖进了堂屋。“都进来吧,这事现在就说。”田庆才往方桌主位那一坐,手里握着拐杖。
“我是读过书的,读书的好处很多我就不说了。是阿媛提的,说小树聪明,学什么都快,一点就通。家里种菜卖菜得了些银钱,挣得多花得也不少,但供孩子们读书这是个大事,也是个好事。”
田庆才顿了下,“炎雷,你看让小树跟着阿泽一块读书,你同意不?”
炎雷牵着炎树的手一直在抖,他刚刚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跟儿子是什么身份,儿子小不懂,但他懂。偶有听过大户人家的少爷读书会养个书童的,他没见过。
而且以田家目前的状况,让两个孩子读书并不轻松。他看向田媛,田媛冲他点点头。
炎雷拉着炎树“扑通”一声跪下了,“炎雷谢过!”
炎树不懂出了什么事,只觉得他爹现在非常激动,他跟着炎雷给田庆才磕了三个响头。
“阿树以后就是阿泽的书童,一切听从您的安排。”炎雷眼眶红了,能让儿子读书是他一辈子都不敢想的事。不管是作为田泽的书童,还是小厮,只要能读书怎样都行。
“快起来吧!不都说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哪能轻易下跪。”田媛把炎树牵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阿树以后跟着先生读书明事理,把这句话解释给你爹听,好不好?”
“嗯!”炎树点点头,仰着头去看炎雷。
“行了,天色不早了,回去睡吧,明儿个还有一堆的活计呢!”田庆才起身回了屋。
炎雷拉着炎树回了自个的屋子,堂屋门口田泽还站在那。
田媛把弟弟拉来坐在小木凳上,“怎地了,从刚刚知道要去读书就不说话。”
田泽本就话少,才八岁的他还是个孩子。他低着头抠着手指头,一言不发。
“是不想阿树跟你一块去读书?”田媛试探着问。
田泽摇摇头!
“那是怕自己读书不好会被先生打骂?”田媛又问。
田泽抬头看她,“大姐,我非得去县城读书不可吗?阿树比我聪明,他学什么都比我快,先生肯定喜欢他。还有,我不想离开家,我就待在家里给你们帮忙,我有把子力气,能种地。”
田媛听了,笑着拉过他的手。“大姐懂,你是怕自己读书没读好,白花了家里的银钱。你还怕离开家不适应书院的生活,心里慌慌的,对不对?”
田泽点点头,“我在家跟着爹学认字,学算数,爹就总骂我笨。”
“阿泽,知道大姐为啥想让你去读书吗?”田媛看着他,堂屋里点着一根蜡烛,微弱的烛火发出昏黄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