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拂过米拉格连诺,不再只是熟悉的咸湿与橄榄叶的芬芳,如今,它似乎还裹挟着某种令人不安的焦臭与绝望的低语,那是从西方,从遥远的埃斯塔利亚吹来的死亡气息。四载光阴,李易铭的提利尔王国在龙影的庇护下日渐强盛,黑曜石堡垒巍然矗立,萨图沙港的黄金航道日夜繁忙,然而,旧世界的风暴从未真正平息,它只是暂时避开了提利尔的海岸,如今,却正以一种毁灭性的姿态,席卷而来。
御前会议在黑曜石堡垒那宽敞而肃穆的议政厅中举行。大厅的墙壁上镶嵌着巨大的魔法水晶,映射着提利尔王国的版图,其中埃斯塔利亚地区被一片跳动的红光所覆盖,那光芒并非象征着生命,而是预示着毁灭。李易铭端坐在王座之上,他的目光如同深渊般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却酝酿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酷。他的王后分列左右,尤莉卡优雅而警觉、娜莉斯卡肃穆而威严,而阿丽莎则带着一如既往的桀骜与漠然。
“陛下,这是从西境传来的最新消息。”情报大臣,一位名叫马可的提利尔旧贵族,此刻脸色苍白,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他曾是米拉格连诺最资深的情报官,见过无数血腥与混乱,但在魔古尔·影孽所造成的毁灭面前,他依然感到灵魂的战栗。在他的身后,几名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信使和逃难者被带入大厅,他们披着破旧的斗篷,身上还残留着烟火与腐烂的恶臭,那是地狱的印记。
“讲。”李易铭的声音沉稳,不带一丝波澜。
马可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埃斯塔利亚……殿下,埃斯塔利亚正遭受着前所未有的浩劫。那群……那群被混沌腐蚀的野兽人,由一个名叫魔古尔·影孽的恐怖战酋率领,正在蹂躏那片土地。他们所过之处,尽皆化为焦土,生灵涂炭,城市陷落,人民……人民被屠戮殆尽。”
他挥了挥手,示意逃难者上前。一个年轻的埃斯塔利亚女子,她的衣衫破烂不堪,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烧伤和鞭痕。她的双眼空洞而呆滞,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她只是机械地跪伏在地上,发出低低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她的身边,一个年迈的商人则更为清醒,但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告诉陛下,你所看到的一切。”马可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那商人抬起头,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绝望。他紧紧抱着一个被血迹和泥土玷污的米尔米迪亚女神圣物,那是他曾信奉的信仰。
“陛下……尊敬的亲王……我们……我们来自比尔巴利……那座美丽的城市,它曾经是埃斯塔利亚的明珠,如今……如今已是人间地狱!”商人的声音嘶哑,每一次吐字都带着喉咙深处的苦涩。
他讲述着几天前的噩梦。野兽人大军并非简单的围城,他们是毁灭的化身。魔古尔·影孽,那个据说拥有强大混沌魔法的恐怖存在,率领着他的部落从深山中涌出,它们并非简单的牛头人或哥布林,而是被混沌之风扭曲的畸形怪物,他们的号角声如同末日审判的序曲,带着狂乱与亵渎的力量。
“它们没有围困,没有谈判,只有毁灭!它们冲破城墙,如同潮水般涌入城内!它们不在乎财富,它们只在乎破坏!雕像被亵渎,神庙被焚烧,图书馆被撕毁,连土地……连土地都被它们的混沌魔法扭曲,寸草不生!”商人的描述充满了痛苦,“它们以我们的人民为祭品,进行着血腥的仪式。男人被撕碎,女人被玷污,孩子被当作玩具抛掷,然后在狂笑中被践踏成泥。”
他颤抖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身上的伤痕:“我亲眼看到,魔古尔·影孽……他所到之处,树木枯萎,河流变黑,连天空都仿佛被染上了污秽的颜色。他会用他的魔法,让那些倒下的战士和市民重新站起来,变成畸形的……混沌之卵,继续屠杀着自己的亲人!”
尤莉卡的眉头紧锁,她的阴影魔法让她对这种混乱和扭曲的力量有着天然的感知。她能够想象到,魔古尔·影孽的混沌腐蚀,是如何将一个繁华的城市,变成一个充满绝望与畸形的炼狱。那不是普通的战争,那是一种针对生灵与秩序的彻底毁灭。
娜莉斯卡的脸色则一片铁青。她曾是骑士,信奉着荣誉与秩序。此刻,听到这种完全超越人类理解的野蛮与邪恶,让她感到一种由衷的愤慨。她握紧了腰间的长剑,仿佛能嗅到那些无辜者被屠戮后,死亡魔法被肆意挥霍的腥味。
阿丽莎·黑刃的眼中则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她见过太多杀戮与毁灭,但魔古尔·影孽那种纯粹的混乱与腐蚀,依然让她感到一丝厌恶。她甚至能从商人的描述中,感受到那种超越常规战争的残酷。她冷笑着,心中计算着这些野兽人能成为多少潜在的奴隶和战利品。
商人继续讲述着比尔巴利的悲剧,以及他如何在绝望中,从城市的废墟中爬出,一路向东逃亡。他沿途见到的,都是相似的景象:曾经的村庄化为黑色的焦土,河流中漂浮着浮肿的尸体,空气中永远弥漫着腐朽与混沌的臭味。
“我们曾向其他城邦求援,向玛格利塔……但他们自身也泥足深陷,无力顾及。”商人绝望地哭喊着,“我们甚至派出了使者,希望前往帝国寻求庇护,但路途遥远,野兽人无处不在。最终,我们听说提利尔在黑暗亲王的统治下,已成为南方最强大的王国,故此,我们冒死前来,希望……希望您能出兵援助埃斯塔利亚!”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头,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他的声音带着最后的哀求:“求您了,陛下!求您拯救我们的人民!拯救埃斯塔利亚!”
他身边,那个埃斯塔利亚女子也突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哭嚎,她猛地挣脱了马可的束缚,扑向李易铭的王座,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绝望地凝视着他,仿佛要把所有的痛苦都灌输给他。
“救救我们!他们是魔鬼!魔鬼!”她重复着,声音撕心裂肺。
李易铭的目光落在那个女子身上,她的恐惧和绝望,如同锋利的冰锥,刺入了他的心底。他曾是震旦商人的养子,秉持着一丝对秩序和人道的理解。但四年的权力磨砺,以及对巫王契约的履行,已经让他学会了如何将个人情感,置于国家利益之下。他曾目睹无数悲剧,也曾亲手制造悲剧。怜悯,在这样的世界中,往往是致命的弱点。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沉思着。埃斯塔利亚的沦陷,对于提利尔王国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变数。这片土地曾是连接提利尔与巴托尼亚的桥梁,如今却成为了一片混乱的混沌荒原。野兽人的存在,对提利尔的西境边境,构成了直接的威胁。
尤莉卡敏锐地观察着李易铭的表情变化。她知道,他此刻正在进行着复杂的权衡。是选择介入,去拯救那些无辜的凡人,从而消耗王国宝贵的兵力与资源?还是选择冷酷地旁观,甚至……利用这次危机,为王国的扩张铺路?
娜莉斯卡则直言不讳:“陛下,埃斯塔利亚的求援,并非没有道理。野兽人的威胁,迟早会蔓延到我们的边境。与其坐视他们壮大,不如趁早将其扼杀。”她的话语中带着骑士特有的直率,但她也明白,这并非一个简单的道义问题。
阿丽莎·黑刃则发出了轻蔑的嗤笑。
“哀嚎就像风中的落叶,毫无意义。”阿丽莎冷冷地说道,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他们自己的王国都无法保卫,又何谈求援?野兽人,不过是一群被混沌所愚弄的野兽,它们的目的只是破坏,迟早会相互残杀,或者被更强大的力量驱逐。我们何必为此浪费兵力?”
她的话语,代表了黑暗精灵普遍的观点。在他们看来,凡人的苦难不值一提,只有力量和利益才是永恒的。
李易铭的目光在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又重新回到那个绝望的商人身上。他没有立即做出任何决定,只是挥了挥手,示意马可将信使和逃难者带下去,给予他们一些食物和住所,但并未给予任何承诺。
大厅再次陷入寂静,唯有水晶中跳动的红光,以及那仿佛从遥远西方传来的绝望哀嚎,在无声地提醒着提利尔王国,一场新的风暴,已然在西境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