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清脆的声响，并非来自枪身断裂，而是源于力量的极致宣泄。
赵云手中的龙胆亮银枪，枪身之上迸现出无数蛛网般的细密裂纹，但裂纹之中，流淌的不是崩坏，而是璀璨的银芒。那光芒如呼吸般明灭，每一次闪烁，都在修复着枪体承受的重创。枪尖发出一阵高亢的龙吟，仿佛一头刚刚饱餐的真龙，在发出满足的嘶鸣。
枪，未断。
只是它的器魂，在随主人一同，承受了那超越极限的一击后，发出了疲惫的呻吟。
赵云单膝跪地，用依旧完整的长枪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大口喘着气，温热的鲜血顺着下颌滴落，在身前的土地上砸开一朵朵暗红的小花。他胜了，可付出的代价，是几乎耗尽了体内最后一丝罡气。
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那席卷天地的妖潮，在它们的王，那头不可一世的三头魔狼化作飞灰的瞬间，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无数妖兽停下了脚步，猩红的眼眸中，那股纯粹的疯狂，正在被一种更原始的情绪所取代——茫然，以及随之而来的，恐惧。
没有了统一意志的驱使，这支由无数暴虐生灵组成的恐怖军团，在短短数息之内，便从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退化成了一盘散沙。一些低阶妖兽开始焦躁地刨着地，发出不安的低吼；一些稍有灵智的，则开始警惕地环顾四周，甚至与身旁的“同伴”拉开了距离。
混乱，如同瘟疫，在妖潮之中飞速蔓延。
紧接着，城墙之上，那被压抑到极致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赢了——！！！”
不知是谁先吼出了第一声，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如滚雷般炸响，冲散了战场上空的血腥与阴霾。
“赵将军威武！！！”
“大夏万胜！！！”
无数士兵将手中的兵器高高举起，奋力敲击着盾牌与城墙，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有人激动地扔掉了头盔，有人相拥而泣，更多的人，则是用嘶哑的嗓子，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那个银甲神将的名字。
“俺的娘嘞！看到了没！看到了没！”周仓一把扔开那柄几乎没派上用场的大斧，蒲扇般的大手抓住旁边一名校尉的肩膀，拼命地摇晃，“那就是俺兄弟！俺老周的兄弟！哈哈哈哈！牛不牛！你就说牛不牛！”
那校尉被他晃得七荤八素，却也咧着嘴傻笑：“牛！赵将军天下无双！”
高顺站在陷阵营的方阵前，看着远处那道浴血的身影，嘴角牵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他没有欢呼，只是默默地转身，对着身后那三千名眼神炙热的新兵，平静地说道：“都看到了。这就是大夏的将军。现在，收起你们的崇拜，握紧你们的刀。战斗，还未结束。”
三千新兵的胸膛剧烈起伏，他们眼中的狂热迅速冷却，转化为一种更加沉凝的战意。
城楼最高处，苏毅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他没有回头，只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那口气息，带走了自妖潮出现以来，一直积压在他心头的最后一丝阴霾。
“贾诩。”
“臣在。”贾诩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妖潮已乱，但未溃。”苏毅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一头魔狼死了，或许还会有另一头。不能给它们重整旗鼓的机会。”
他转过身，目光如电，扫过城头每一处角落。
“传令！”
“一号至十号‘龙抬头’，无需再节省符文弩箭，给我对着妖兽最密集的地方，三轮覆盖齐射！我要这片战场，再无一处完整的立足之地！”
“城头所有弓弩手，自由抛射，不必瞄准，用箭雨把它们的胆子给我彻底射穿！”
“再传令给赵云，让他立刻率领残部，交替掩护，向城门方向收缩！我不要他再杀一个敌人，我要他活着回来！”
一道道命令，清晰、果决，不带丝毫犹豫。
胜利的喜悦，没有让这位年轻的君主冲昏头脑。他像一头最冷静的猎手，在敌人露出破绽的瞬间，亮出了最锋利的獠牙。
“遵命！”传令官高声领命，一面面代表着不同指令的旗帜，在城头之上飞速挥舞。
嗡——！！！
十座巨型床弩，同时发出了震颤的咆哮。这一次，弩箭之上镶嵌的符文被催发到了极致，箭身拖曳着长长的焰尾，如同十颗坠落的流星，狠狠砸进了那片混乱的妖潮之中。
轰！轰！轰！
连绵不绝的爆炸，掀起了百丈高的烟尘与血浪。无数妖兽在毁灭性的力量面前，被撕成碎片。爆炸的冲击波，更是将那刚刚萌生的混乱，彻底演变成了一场大溃败。
紧接着，遮天蔽日的箭雨，呼啸而下，覆盖了城墙前方近千米的范围。妖兽们彻底疯了，它们失去了指挥，又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打击吓破了胆，开始不顾一切地四散奔逃。甚至有体型庞大的妖兽，在惊慌失措中，直接踩踏出一条由同伴尸体铺就的血路。
战场之上，赵云听到了城头传来的号角声。
那是命他撤退的信号。
他缓缓站起身，环顾四周。残存的白马义从，已不足五百。他们人人带伤，座下的白马也大多被染成了血马，但当他们的目光汇聚到赵云身上时，那份追随与信赖，没有丝毫动摇。
赵云没有多言，只是将手中那柄布满裂纹却依旧坚挺的长枪，高高举起，然后用力向前一挥，指向回家的路。
“回家。”
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沙哑，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骑士的耳中。
“吼！”残存的骑士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一声怒吼，他们迅速收拢阵型，将赵云护在中央，开始向着王城方向，缓缓后撤。
他们的撤退，并非溃逃。阵型依旧严整，面对一些不长眼冲上来的零散妖兽，前排的骑士会用精准的枪刺，将其瞬间格杀，而后排的骑士则会立刻补上空位。他们就像一块坚硬的礁石，在混乱的浪潮中，坚定地向着岸边移动。
苏毅站在城头，静静地看着那支正在归来的队伍。
“徐光启。”
“臣在。”
“城内最好的医师，金疮药，热水，烈酒，全部备好。在东门内，设临时伤兵营。”苏毅吩咐道，“我要让每一个回来的勇士，都能得到最好的救治。”
“臣，遵命。”徐光启躬身退下，步履匆匆。
“高顺。”
“末将在。”
“让你的新兵看清楚，这就是战争。”苏毅的目光，落在那支正在不断靠近的白色队伍上，“荣耀，伤疤，还有死亡。现在，让他们去东门，列队，迎接他们的英雄。”
高顺的身体微微一震，他看向苏毅，眼神中多了一分复杂的情绪。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转身对着身后的方阵，下达了命令。
周仓不知何时又捡回了他的大斧，扛在肩上，咧着嘴走到苏毅身边：“主公，子龙这一仗，打得真他娘的提气！等他回来，俺非得灌他三大坛好酒！”
苏毅没有理会他的咋咋呼呼，他的目光，越过了正在撤退的赵云，投向了更远方，那片被妖气染成暗红色的天际。
魔狼虽死，妖潮仍在。
那道连接着异域的通道，还未关闭。
这一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城门，在“嘎吱”的巨响中，缓缓开启了一道缝隙。赵云和他麾下那支百战余生的队伍，终于踏入了那道象征着生与死的分界线。
当最后一名白马义从入城之后，厚重的城门，轰然关闭。
将那片地狱般的景象，彻底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