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岛上的日子在一种混杂着伤痛修复、资源匮乏以及对未来迷茫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海风依旧带着咸腥气息,但吹拂在脸上,已不再有逃离魔窟时的那份惊惶。天空的暗红色调似乎也随着“仙岛”幻象的彻底崩解而淡化了一些,偶尔甚至能看到云层后透出的、久违的淡薄天光。
幸存者们的伤势在自身调养、团队提供的有限丹药以及白芷佛光的持续温养下,逐渐稳定。当第一批伤势较轻、或者归心似箭的修士,联手修复好了一艘在仙岛外围捡到的、还算完整的灵舟后,离别便不可避免地到来了。
第一个正式提出告辞的,是赵大牛。
这个憨厚的体修汉子,在确认苏岩等人伤势无碍,尤其是星璇在那种味“卓着”的黑玉断续膏和苏岩星辰之力双重作用下,伤势稳定甚至开始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自我恢复迹象后,便找到了苏岩。
“苏兄弟,”赵大牛搓着他那蒲扇般的大手,脸上带着惯有的憨厚笑容,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经历生死后的沉稳,“看你们这边差不多稳住了,岛上这些人暂时也闹不出什么乱子,俺就想着,先带弟弟妹妹们回去了。家里老人惦记,船也得回去好好修修,这次折腾得不轻。”
苏岩看着赵大牛,心中涌起一股感激。这位看似粗豪的汉子,从最初的热心带路,到后来的不离不弃在外接应,再到拿出祖传秘药救治星璇,一路走来,可谓义气深重。
“大牛哥,这次多亏了你。”苏岩郑重地抱拳行礼,“若非你和兄弟们在外策应,我们恐怕难以全身而退。此恩,苏岩铭记于心。”
“哎呀,苏兄弟你这话就见外了!”赵大牛连忙摆手,脸色都有些涨红,“俺老赵没别的本事,就是认死理,讲道义!你们干的这是替天行道的大好事,俺能帮上忙,是俺的荣幸!再说,咱们这过命的交情,说这些就生分了!”
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发出砰砰的响声,声音洪亮地说道:“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赵大牛的地方,尽管捎个信来!无论是打架、撑船、还是找什么偏方药材,只要俺老赵还有一口气在,绝无二话!”
他的承诺朴实无华,却带着海风般的坦荡与岩石般的坚定,让人毫不怀疑其 sincerity。
苏岩心中温暖,再次郑重道谢。他取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小储物袋,里面装了一些团队分到的、未被污染的基础材料和灵石,数量比之前分配时又多了一些,硬塞到赵大牛手里:“大牛哥,别推辞。修复灵舟、安顿家里,都需要花费。这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赵大牛推辞不过,最终收下,眼眶竟有些发红。他用力抱了抱苏岩,又对着走过来的墨痕、阿土、白芷、云笈等人重重抱拳,然后转身,带着他那几个同样憨厚沉默的兄弟和妹妹,登上了那艘饱经风霜的灵舟。灵舟缓缓驶离浅湾,赵大牛站在船尾,依旧用力地挥着手,直到变成海平面上的一个小黑点。
赵大牛的离开,仿佛开启了一个闸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有幸存者修复好找到的船只,或者结伴驾驭着残破法器,前来向苏岩团队辞行。
每一次告别,都伴随着真挚的感激与对未来的一丝不确定。
“苏道友,诸位恩公,保重!他日若有缘,定当报答!”
“我等准备返回东海岸,将此地真相告知同道,以免更多人受害!”
“唉,经此一劫,心灰意冷,或许找个山野之地,了此残生罢……”
苏岩作为团队代表,一一回应,叮嘱他们路上小心,务必清除体内可能残留的异种能量,固守道心。他看着这些曾经满怀“仙缘”憧憬,如今却带着一身伤痛和满心沧桑离去的修士,心中感慨万千。拯救生命固然重要,但如何抚平他们心中的创伤,引导他们走向新生,却是一个更加漫长而艰难的过程。这份沉重的责任感,让他对“力量”与“责任”有了更深的理解。
团队其他人也各有感触。白芷和云笈在一次次安抚和送别中,声望无形中在这些底层修士群体里建立起来。墨痕则一边帮忙修复一些修士损坏不算太严重的法器换取少量报酬(主要是为了收集点材料弥补损失),一边唉声叹气地看着越来越少的“潜在客户”。阿土则和苍牙在沙滩上跑来跑去,偶尔能捡到一些被海浪冲上来的、奇形怪状但没什么用的贝壳,倒也自得其乐。
窝棚内,星璇依旧在沉睡,但它的呼吸越来越平稳,身上破碎的鳞片边缘开始生出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新生银色组织,那顽固的黑玉断续膏味道也终于散去了大半,只剩下淡淡的药草清香。这无疑是众人最大的慰藉。
就在岛上的幸存者走了近八成,营地变得空旷许多的一个傍晚,苏岩正独自一人坐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海面,思索着接下来的行程,以及那块青铜罗盘残片和“千机阁”可能存在的联系。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不远处。
苏岩心生感应,回过头,发现是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年轻修士。他依旧是那副不起眼的样子,衣衫陈旧,气息内敛,站在夕阳的余晖里,仿佛要与阴影融为一体。
“道友有事?”苏岩站起身,语气平和。他对这个年轻修士之前关注罗盘的举动还有印象。
年轻修士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上前几步,在距离苏岩三尺之外停下。他的目光平静,既没有多数幸存者的感激涕零,也没有那些贼心不死者的贪婪闪烁,只有一种近乎古井无波的深邃。
他抬起手,掌心托着一枚玉佩。
那玉佩约莫婴儿巴掌大小,色泽温润,呈现一种古老的黄白色,并非什么顶级的灵玉,甚至表面有些许天然的绺裂。玉佩的造型也很简单,是一个不规则的圆形,边缘打磨得光滑,正面雕刻着一个极其繁复、如同无数齿轮和符文嵌套在一起的图案,那图案的线条细若发丝,却异常清晰,透着一股古老而精密的意味。
“多谢救命之恩。”年轻修士开口,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他将玉佩递向苏岩。
苏岩没有立刻去接,而是看着对方:“道友不必如此,我等出手,并非图报。”
年轻修士摇了摇头,依旧举着玉佩:“此物于我无用,留着亦是怀璧其罪。我观阁下,似乎对古物、对星辰之道,别有感应。”
他这句话说得极其自然,却让苏岩心中猛地一动!对古物有兴趣或许能看出来,但“星辰之道”……他是如何感知的?自己并未在他面前过多展露星辰罗盘的力量。
年轻修士似乎没有解释的意思,继续说道:“此玉佩乃我家传之物,年代久远。据先祖零散记载,或许与海外一个名为‘千机阁’的古老势力有些关联。具体有何用处,我也不知。赠与阁下,或能从中寻得一丝机缘,也算全了此番因果。”
说完,他也不等苏岩回应,便将那枚古朴的玉佩轻轻放在苏岩身前的礁石上,然后对着苏岩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步伐不疾不徐,很快便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与稀疏的营地帐篷之间,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苏岩看着那年轻修士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此人行事,处处透着神秘。他为何独独将家传之物赠予自己?真的只是因为感恩和“怀璧其罪”?还是另有深意?他最后那句“对星辰之道别有感应”,更是让苏岩心生警惕。
他收回目光,落在礁石那枚玉佩上。
沉吟片刻,苏岩伸出手,将玉佩拿起。入手一片温凉,质地细腻,那繁复的齿轮符文图案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哑光。
就在他手指接触到玉佩的瞬间——
嗡!
他怀中的周天星辰盘,再次传来了一声比感应到青铜残片时更加清晰、也更加短暂的嗡鸣!虽然依旧微弱,但苏岩可以肯定,这绝非错觉!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玉佩,那温凉的质感深处,似乎也有某种沉寂了无数岁月的东西,被这同源的星辰之力轻轻触动,泛起了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涟漪。
千机阁……
苏岩握紧了手中的玉佩,目光再次投向无边无际的浩瀚大海。
一个以血肉熔炉和终末结晶为核心的“仙岛”魔窟刚刚覆灭,一个与古老机关术可能相关的“千机阁”线索又悄然出现。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还是说,这广袤的世界背后,隐藏着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与势力?
他知道,团队的休整即将结束。星璇的伤势需要更好的环境恢复,青铜残片和这枚千机阁玉佩也需要进一步探究。而大海的彼端,新的旅程与未知的挑战,似乎已经掀开了帷幕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