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星使的退却,并未给龙宫带来预期的宁静与欢庆,反而留下了一个千疮百孔、危机四伏的烂摊子,以及一位状态极其糟糕的东海之主。
龙王敖广被小心翼翼地移回了他的寝宫——并非之前那被“终末”异力污染的潜渊殿,而是另一处更为开阔、灵气充沛、名为“碧波天光阁”的殿宇。巨大的穹顶由透明的深海晶母构成,可以清晰地看到上方游弋的发光鱼群和柔和的天光(模拟),试图以开阔的环境驱散他心中的阴霾。
然而,环境的改变,并不能立刻治愈他身心所受的重创。
此刻的东海龙王,早已失去了往日那睥睨四海、不怒自威的无上风采。他那庞大的龙躯盘踞在特制的暖玉疗伤台上,原本金光熠熠、坚不可摧的龙鳞,此刻显得黯淡无光,不少地方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和剥落。更触目惊心的是,那些如同活物烙印般的漆黑纹路,虽然不再像仪式时那样剧烈蠕动,却依旧如同跗骨之蛆,深深地嵌入他的皮肉、骨骼,甚至缠绕在他的龙魂之上,颜色深邃,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冰冷死寂气息。
他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昏沉状态,龙息微弱而紊乱,时而会因为体内残留异力的冲突而痛苦地痉挛,发出无意识的低沉呻吟。即便偶尔清醒,那双原本如同熔金般威严的龙眸,也只剩下疲惫、虚弱以及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他的神魂在之前的控制与挣脱中遭受了重创,意识海一片混乱,记忆也出现了断层和模糊。
救治龙王,成为了龙宫当前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而苏岩的团队,凭借着在祭坛上的卓越表现和对“终末”异力的独特应对经验,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敖轻轻和龟丞相最信赖的“家庭医生”团队。
白芷的佛法净化是最先进行的。她每日定时来到碧波天光阁,盘坐于龙王巨大的龙首前,诵念《清净业障咒》与《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柔和而浩大的佛光如同温暖的泉水,一遍遍冲刷着龙王的身心。佛光所至,那些黑色纹路会微微收缩,散发出的冰冷气息也会被暂时压制,龙王痛苦的神色会得到明显的缓解,昏睡也会变得安稳一些。
“白芷大师的佛法,确能安抚父王痛楚,压制那邪异之气。”敖轻轻每日陪护在侧,对白芷感激不尽。但她和所有人都清楚,佛法慈悲,善于净化与安抚,但对于这种已经与龙王本源深度纠缠、近乎规则层面的“污染”,却如同用清水冲刷墨迹浸透的棉絮,可以洗去表面,却难以根除内里,更无法快速修复那受损的本源与龙魂。
于是,墨痕带着他那一套“科学”诊疗的想法上场了。
他兴冲冲地搬来了一个经过他紧急改装、结合了千机阁探测技术与龙宫部分灵纹的、看起来复杂无比的“多维灵枢扫描仪”。这仪器由数个悬浮的金属圆环和无数闪烁的探针构成,试图全方位扫描龙王的身体结构、能量流向以及那黑色纹路的分布与能量特征,希望能找到精准的“病灶”所在。
“陛下,您放松,千万别运功抵抗,让在下的仪器给您做个全面检查,保证无痛无害,数据精准!”墨痕一边调整着仪器,一边试图安抚(或者说,通知)那昏沉中的龙王。
然而,就在那扫描仪发出的灵光即将笼罩龙王身躯时,原本闭目昏睡的敖广,龙眸猛地睁开了一条缝隙!那眼中虽然依旧疲惫,却瞬间闪过一丝属于王者的不悦与威严。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那巨大的龙尾如同拥有自主意识般,带着一股虽然虚弱却依旧不容置疑的力量,轻轻一扫——
“啪嗒!哐当!”
墨痕那宝贝扫描仪的几个主要探测环直接被扫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墙壁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响,灵光瞬间熄灭,显然是暂时报废了。
“……寡人……”敖广的声音沙哑而微弱,却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意味,“……还没变成……尔等的研究对象……”
说完,他仿佛耗尽了力气,再次闭上了眼睛,只是那龙尾还无意识地轻轻拍打了一下疗伤台,表达着余怒未消。
墨痕看着自己报废的仪器,张了张嘴,最终没敢再说什么,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嘀咕道:“好好好,不研究,不研究……这龙王老爷子,生病了脾气还这么大……” 引得一旁守护的鲸力将军嘴角微微抽动,努力憋住笑意。
相比之下,苏岩的治疗方式则温和许多,也似乎更为有效。
他每日会在白芷佛法净化之后,来到龙王身边。并不需要任何仪器,只是静静盘坐,将怀中那光芒内敛、带着一丝裂纹的周天星辰盘置于膝上。他凝神静气,引动自身恢复了些许的、蕴含着勃勃生机的星辰灵力,混合着罗盘自然散发出的、纯净的星辰净化之意,化作一道极其柔和、如同月华般的银色光晕,缓缓笼罩向龙王。
这种方式,并非强行攻击或净化那些黑色纹路,更像是用一种同源而更高等的、充满生机的规则之力,去滋养、去安抚龙王那受创的本源和龙魂,并潜移默化地“诱导”和“中和”那些残余的异力。
效果是显着的。每当银光亮起,龙王那紊乱的龙息会逐渐变得平稳悠长,紧蹙的龙眉会微微舒展,甚至连那黯淡的龙鳞,似乎都恢复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光泽。那黑色纹路在银光的笼罩下,也显得异常“安静”,不再散发冰冷气息。
显然,苏岩那蕴含着自然星辰生机的力量,与龙王本身的龙族本源(龙族亦崇拜星辰,力量有相通之处)更为契合,对于修复其根基有着佛法和机关术难以比拟的优势。只是,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如同滴水穿石,需要长年累月的坚持,而且对苏岩自身的消耗和心神要求也极高。
而在这略显沉闷和压抑的治疗过程中,星璇则成了一个小小的“变数”。
它似乎对龙王那庞大的身躯和残留的、让它本能感到不适又有些好奇的异力很感兴趣。经常趁着苏岩治疗、众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溜到疗伤台边,歪着脑袋,用它那双星河般的眸子,好奇地打量着龙王,偶尔还会伸出爪子,似乎想去碰碰那些黑色的纹路。
有一次,它看得入神,凑得太近,几乎要贴到龙王那巨大的龙鼻上了。
昏沉中的敖广,似乎感应到了这缕陌生的、带着星辰气息的小东西靠得如此之近,龙鼻微微翕动,随即,从他那巨大的鼻孔中,喷出了一股极其微弱、却依旧带着龙族特有威压的温热龙息。
“呜嗷!”
星璇猝不及防,直接被这股带着腥甜气息的龙息吹得在地上打了个滚,银色毛发都乱了。它有些狼狈地爬起来,甩了甩脑袋,对着龙王龇了龇牙,发出不满的呜噜声,但也没敢再靠那么近,只是远远地蹲着,继续它的“观察”。
敖广在昏沉中,嘴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仿佛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或许对于这位重伤的龙王而言,这只不怕死的小兽,也算是这沉闷养病日子里的一点另类“调剂”吧。
经过数日的尝试与观察,结合龙宫御医(那些尚未被污染或控制的)的诊断,对于龙王陛下的伤势,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结论和初步治疗方案。
龟丞相拖着年迈的身躯,召集了敖轻轻、苏岩团队以及几位核心忠臣,在偏殿进行了商议。
“陛下龙体,主要有三损。”龟丞相声音沉重,“一为本源之损,强行抽取血脉,伤及根基;二为龙魂之创,被异力侵蚀控制,魂魄震荡,记忆混乱;三为规则之污,那‘终末’异力残余,如毒根深种,难以拔除,恐会反复,侵蚀神智。”
“白芷大师的佛法可镇痛安魂,压制邪气;苏岩小友的星辰之力可滋养本源,缓和异力,皆为治标续命之良方。然,欲要根除顽疾,修复根本……”龟丞相顿了顿,看向敖轻轻,“需得以龙宫秘传《祖龙养气诀》静养,徐徐图之,同时,还需几味珍稀无比的灵药为辅,调和龙息,固魂培元。”
他报出了几个光是名头就足以让外界修士疯狂的名字:“万年【定魂安神芝】、【九转化龙草】、以及……最为关键的,能洗涤规则层面污秽的【先天壬水之精】。”
敖轻轻闻言,秀眉紧蹙:“龟丞相,前两样,龙宫宝库中似乎尚有库存,虽珍贵,但可取用。只是那【先天壬水之精】……乃是天地初开时一缕先天水之本源所化,极为罕见,我记得龙宫库存早已在上古年间耗尽,如今要去何处寻觅?”
龟丞相叹了口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睿光:“公主所言不错。【先天壬水之精】世间难寻,或许……只有那居于九天星河之上,执掌周天水元法则的【辰宿之水宫】,方有可能存有。只是那天庭……”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刚刚经历了玉衡星使这场变故,龙宫与天庭的关系已然将至冰点,甚至可以说是敌对状态,如何去求取这等至宝?
龙王敖广的救治,陷入了瓶颈。他的虚弱状态,也意味着东海龙宫的最高权力,将在一段不短的时间内,出现事实上的真空。敖轻轻,这位刚刚展现出非凡勇气和决断的龙女,不得不开始承担起更多原本属于她父王的职责,在龟丞相、鲸力将军等忠臣的辅佐下,稳定龙宫局势,清理叛逆,安抚人心。
而寻找彻底治愈龙王之法,以及应对玉衡星使留下的“种子”与来自无尽海渊的潜在威胁,也成为了悬在所有人头顶,亟待解决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