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星城的喧嚣仿佛永无止息,但在“星语者”旅馆天字三号院那相对独立的小天地里,时间的流速却似乎遵循着另一种韵律。墨痕在后院与他的“飞船2.0”计划搏斗,叮叮当当的声响和偶尔的小型能量爆鸣已成为背景音;苏岩、白芷、云笈多在静室闭关,消化着初火祝福与星辰书院的知识;司文星则如同一个无声的幽灵,穿梭于房间与数据流之间,默默处理着海量信息。
而团队中最具活力的那个小身影——阿土,在经历了最初几日纯粹的美食探索和闲逛后,那颗属于山林部落战士的心,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她盘腿坐在自己房间的窗台上,双手托着腮,乌溜溜的大眼睛望着窗外万星城那光怪陆离、却又缺乏真正自然生机的景象,小眉头微微蹙起。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放着之前在初火之星附近的战斗场景。
在部落时,她是最灵巧的猎手,能在茂密的丛林中如猿猴般穿梭,能凭借敏锐的直觉预判猎物的动向。她的短柄斧挥舞起来,带着山林特有的狂野与精准。然而,在星界虚空之中,在飞船内部的失重环境下,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捆住了翅膀的鸟儿,十成的本事往往只能发挥出六七成。
尤其是那次跳出飞船,在星尘羊群中穿梭的经历,虽然刺激,却也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在完全失重、无处借力的环境中,自身移动和发力方式的笨拙与局限。她依靠更多的是巫族血脉赋予她的强健体魄和一股子蛮勇,而非真正适应星空的技巧。
“不行,这样可不行。”阿土用力摇了摇头,小脸上浮现出罕见的认真,“下次要是再遇到那些黑梭子,或者更厉害的坏蛋,我要是还这么笨手笨脚的,会拖大家后腿的。”
她不想去学习那些云笈姐姐或者白芷姐姐那种看起来很高深、需要打坐冥想、理解复杂道理的功法。她觉得那不适合自己,光是听着就觉得头大。她的力量,源自于血脉,源自于山林,源自于最直接的身体感知与爆发。
那该怎么做呢?
她想起了部落里每逢祭祀或大战前夕,族中勇士们会跳的“战舞”。那并非单纯的舞蹈,而是将狩猎、战斗的动作融入其中,用以激发血气、沟通祖灵、熟悉自身力量运转的古老仪式。动作大开大合,充满力量感,却又带着一种独特的、与天地山川共鸣的韵律。
“战舞……”阿土眼睛一亮,“我可以跳战舞!把在星空中战斗的感觉,也跳进去!”
这个念头一生出,就如同星火落入了干柴,瞬间点燃了她的热情。但她知道,部落的战舞是属于山林的,属于大地的。她需要找到属于星空的“韵律”。
她第一个想到的观察对象,就是星璇。
这头威严而神秘的星空异兽,在星界中翱翔的姿态,是她见过最美、也最充满力量感的。那种无需振翅,便能驾驭星流,随意转折,鳞甲与星光共鸣,长尾摆动间便能搅动能量的景象,深深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于是,从这一天起,“星语者”旅馆那处视野相对开阔、铺设着坚实木板的露天观景平台,就成了阿土的专属修炼场。
起初,她的练习看起来……有些滑稽。
她会在平台上扎下马步,模仿星璇蓄势待发的姿态,小脸绷得紧紧的,嘴里还发出低沉的、自以为很有气势的“呜呜”声。然后,她猛地向前扑出,双手虚握,仿佛握着无形的短柄斧,身体旋转,带动“斧势”横扫——这是模仿星璇在星空中用长尾扫击敌人的动作。
然而,星璇的扫尾是流畅而充满毁灭性的,而阿土这一下,却因为用力过猛,加上对旋转轴心控制不足,整个人像个陀螺一样转了好几圈,最后“噗通”一声摔在木板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哎哟……”阿土揉着被撞疼的胳膊,龇牙咧嘴,但眼神里却没有气馁,反而闪着思考的光芒,“不对不对,星璇老哥的尾巴那么长,甩起来当然厉害。我的‘尾巴’太短了……得换个法子。”
她又尝试模仿星璇在星空中骤然变速、灵活转向的姿态。她在平台上快速奔跑,然后猛地蹬地,试图强行改变方向。结果往往是脚步踉跄,差点撞上平台的护栏,或者因为重心不稳再次摔跤。
“奇怪……星璇老哥在星星之间拐弯,好像脚不用蹬地啊……”阿土坐在地上,歪着头,百思不得其解。她还没能完全理解失重环境下力学概念的彻底改变。
尽管动作笨拙,屡屡受挫,但阿土身上那股属于巫族的韧劲发挥了作用。她没有放弃,而是不断地尝试、调整、融合。
她将部落战舞中模仿巨熊扑击的动作,与脑海中星璇扑向暗影之牙战舰的迅猛结合,创造出势大力沉的扑杀步;将模仿灵猿纵跃的轻灵,与星璇在星尘间穿梭的飘逸感结合,练习在有限空间内的快速腾挪;甚至将模仿飞鸟滑翔的舒展,融入到自己纵跃后的落地姿态中,以减少冲击,更快衔接下一个动作。
她的“星辰战舞”看起来依旧有些不伦不类,充满了野性的拼凑感,毫无传统功法的那种优雅与规范。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她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的练习,她的动作渐渐变得协调,发力更加顺畅,对自身肌肉和重心的掌控,也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提升。而且,这套完全由她自创的“战舞”,带着一种原始而蓬勃的生命力,气势十足。
这一天,阿土正在平台上练习一套连贯动作,她称之为“星璇摆尾接陨星坠”。先是身体急速旋转,带起一阵恶风,然后猛地跃起,身体蜷缩,如同陨石般向下砸落,并在落地瞬间模拟冲击波的扩散。
就在她完成“陨星坠”,单膝跪地,拳头砸在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并自以为很帅气地抬起头时,却发现观众席上多了一位。
星璇不知何时来到了平台边缘,它那庞大的身躯占据了一大片阴影,星河般的眼眸正带着明显的好奇,盯着刚刚完成一套“怪异”动作的阿土。
阿土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星璇老哥,你来了啊?我……我是在学你打架的样子呢!你看我学得像不像?”
星璇自然不会回答,但它似乎真的在“思考”。它看了看阿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和尾巴,然后……它竟然学着阿土刚才“星璇摆尾”的动作,尝试性地、极其缓慢地……扭动了一下它那覆盖着厚重鳞片、强壮无比的腰肢和长尾。
这个动作由星璇做出来,效果堪称灾难。它那适应星空翱翔的身体结构,根本不适合做出这种基于地面发力、强调腰部扭转的“舞蹈”动作。只见它笨拙地扭动着,庞大的身躯显得异常僵硬,长尾的摆动也完全失去了在星空中的流畅与威势,反而像一根不听使唤的巨大鞭子,差点扫到旁边的护栏。
那模样,活像一头试图学习猫咪伸懒腰的巨龙,充满了令人忍俊不禁的反差萌。
“噗——哈哈哈!”阿土第一个没忍住,指着星璇那滑稽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直接在地上打滚,“不像不像!星璇老哥,你做得太丑啦!比我还不如!哈哈哈!”
这边的动静也吸引了其他人。刚刚结束一轮调息的苏岩,从静室窗口望出来,看到星璇那笨拙模仿的样子,也不由得莞尔。连一向没什么表情的司文星,在出来收取环境监测数据时,看到这一幕,眼镜片后的目光也似乎闪烁了一下。
白芷和云笈也被笑声引来。云笈看着平台上笑作一团的阿土和依旧有些茫然、似乎在疑惑自己哪里做错了的星璇,清冷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终究是没说什么。
白芷则双手合十,眼中含着温和的笑意,仔细观察着阿土刚才练习时在木板上留下的痕迹(那记“陨星坠”的拳头印还挺清晰),以及她此刻虽然大笑却气息均匀、气血活泼的状态。
待阿土笑够了,爬起来,白芷才柔声开口:“阿弥陀佛。阿土妹妹,你此法,虽看似粗犷,未臻精致,却暗合‘道法自然’之意。”
阿土眨了眨眼,有些没听懂:“白芷姐姐,什么叫‘道法自然’啊?”
白芷微笑着解释:“便是说,天地万物,皆有其运行之理。你不拘泥于固有之功法套路,不以他山之石强行雕琢自身,而是回归本心,观察星璇道友这等星空生灵之本能,结合你自身血脉之传承,以‘舞’的形式,去体悟、去适应、去融入这星界环境。此乃以自身为本,融于环境,发自天性,故而气血顺畅,神意活泼。长此以往,必有所成。”
白芷的点评,没有涉及任何高深的力量运用技巧,而是从更根本的“道”的层面,肯定了阿土这种看似胡闹的修炼方式。她指出了其中“观察”、“适应”、“融合”以及“发挥本性”的核心,这正是许多修行者苦苦追求而不得的自然状态。
阿土听得半懂不懂,但“必有所成”四个字她是明白的,顿时喜笑颜开,用力点头:“嗯!白芷姐姐你说得对!我就是觉得这样练着舒服!比坐着不动好玩多了!”
她转头又看向星璇,叉着腰,得意地说:“星璇老哥,听到没?白芷姐姐都夸我了!以后我继续学你,你不准嫌我学得丑!”
星璇低吼了一声,似乎带着点无奈,又似乎有点宠溺,它甩了甩尾巴,重新趴伏下来,继续充当阿土修炼时最忠实的(也是偶尔会被带偏的)观众。
自此,阿土的“星辰战舞”练习更加投入。她不再仅仅模仿星璇,也开始尝试将自己在星界中感受到的、星辰运行的那种宏大、寂静而又充满力量的“韵律”融入其中。她的动作依旧带着巫族的野性,却渐渐多了一丝属于星空的辽阔与神秘。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不仅她的身体协调性、力量掌控和对发力时机的把握有了显着提升,更重要的是,她对自己这套“土法炼钢”修炼出来的、独一无二的战斗方式,建立了强大的自信。她开始真正觉得,自己能够在这片浩瀚星海中,找到属于巫族战士的一席之地。
而在一次练习间隙,她无意中做出的一个结合了失重环境下扭转发力的动作,让她感觉自己仿佛真的在星空中滑行了一段距离,虽然只是错觉,却让她若有所思。或许,她的“星辰战舞”,未来真的能让她在星界虚空中,也如同在山林间一般自如?
这个小小的念头,如同一颗种子,埋在了阿土的心田。而此刻,她只是更加卖力地,在星璇好奇(或许还有一丝无奈)的注视下,继续着她的“舞蹈”,挥洒着汗水与属于她的、充满活力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