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手机在床头柜上震了一下就停了。顾轩没睁眼,手指先摸到檀木珠,拇指在裂纹处来回划了两下,才按下接听。
“查到了。”周临川声音压得低,像在车里,“航班落地后,王金强的司机接人,走的是西通道,没进航站楼。十五分钟后,刘庆的保镖从VIp出口出来,手里拎了个黑色手提箱。”
顾轩睁了眼,盯着天花板。
“箱子后来进了城建局地下车库,监控只拍到车牌,没拍清人。但油料审批单那天晚上改过三次,最后一次是副局长李某签的电子章——用的是局长权限账号。”
他坐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凉意从脚心窜上来。
“账号密码只有王金强和办公室主任知道。主任昨夜在家,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周临川顿了顿,“要么账号泄露,要么,有人被顶包。”
顾轩没说话,从床头抽出一张打印纸。是应急办的日志修改记录,时间戳标红了两处:凌晨2:00,油料去向变更;凌晨2:17,泵站警报系统日志清空。
他拿笔圈住2:17。
“你信不信,一个人能在十七分钟内,改完两套系统日志,还顺手把油料转给私人车队?”他问。
“不信。”周临川答得干脆,“除非他早知道要改什么。”
“那就不是临时起意。”顾轩把笔拍在桌上,“是配合。有人等指令,有人递刀。”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
“服务器我调了灰域工具包。”周临川说,“王金强名下那家‘城建咨询’,财务日志加密三层,常规进不去。但我用三年前‘海港走私案’的密钥反推,进了备份库。”
顾轩抓起外套往身上套。
“找到什么?”
“两笔异常转账。一笔八百万,打给一家空壳设计公司,用途写的是‘景观方案咨询费’。另一笔三百万,打到个人账户,收款人叫陈美兰——李某的情妇。”
顾轩脚步一顿。
“李某?就是那个在救援会上说‘流程不能乱’的副局长?”
“是他。”周临川冷笑,“这人表面守规矩,背地里每月打钱,打了两年。更巧的是,上个月他老婆突然办了移民签证,目的地是温哥华。”
顾轩穿好鞋,抓起车钥匙。
“你把数据导出来,找个安全地方等我。”
“老仓库。”周临川说,“东郊废弃警用装备库,钥匙还在我这儿。没人去,监控早就断了。”
“好。一小时后见。”
挂了电话,顾轩没开灯,摸黑走到窗边。雨停了,城市湿漉漉的,远处还有救护车的蓝光在闪。他盯着看了几秒,转身从书柜底层抽出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王金强近三个月的公开行程表。
他翻到第一页,圈出三个日期:6月18日,慈善晚宴;7月3日,政协座谈;7月24日,台风夜。
三场活动,王金强都提到了“廉洁自律”“责任担当”。
他冷笑一声,把纸袋塞进公文包。
车子驶出小区时,天边刚泛青。路面还有积水,车轮碾过哗啦作响。顾轩一路没开音乐,手指在檀木珠上滑动,像在核对时间线。
东郊仓库在老工业区边缘,铁门锈得厉害,锁孔歪斜。周临川靠在墙边,穿着旧夹克,左手插在口袋里,虎口的烫伤疤露在外面。
顾轩下车,递了瓶水过去。
“东西呢?”
周临川没接水,从背包里抽出一个U盘,黑色,无标识。
“财务日志备份、发票流向图、还有那家空壳公司的注册信息。我都做了哈希校验,改动不了。”
顾轩接过,插进笔记本。屏幕亮起,文件夹打开,第一份是资金流转图。他放大,盯着那条从“城建咨询”流向“陈美兰”的红线。
“她账户还在用?”
“用。”周临川点头,“昨天刚收了一笔五十万,备注是‘项目分红’。”
顾轩眯眼。
“分红?项目都没立项。”
“所以这笔钱,不是工资,是封口费。”周临川声音低下来,“我还查了李某最近的动向。他跑了三家录音笔专卖店,全是现金付款,没开发票。买的是最新型号,带远程上传功能。”
顾轩抬眼。
“他在录谁?”
“不知道。但他没往单位带,也没交给纪检。说明……”周临川顿了顿,“他在等时机,或者,等一个能接盘的人。”
顾轩合上电脑,抬头看周临川。
“你觉得他敢交出来?”
“不敢。”周临川摇头,“但他怕死。三年前他管过一个拆迁项目,强拆时出了人命,最后是他签字压下去的。现在风声紧,他怕自己成替罪羊。”
顾轩沉默几秒,从公文包里抽出那份行程表,递过去。
“王金强下周二去省里开会,周三回来。周四有个内部审计通气会,他必须到场。”
周临川接过,扫了一眼。
“你想让他在会上出事?”
“不。”顾轩摇头,“我想让李某在会上,突然‘身体不适’。”
周临川挑眉。
“你要他当场发病?”
“不发病也行。”顾轩嘴角微动,“只要他随身带着录音笔,只要他那天穿了西装内袋有鼓包——就够了。”
周临川懂了。
“我安排人,以‘旧案复查’名义突击经侦大队,查他经手过的拆迁账目。他一紧张,肯定会摸录音笔。只要他动作反常,就会有人注意到。”
“然后呢?”
“然后。”顾轩站直,“我匿名举报,说有干部在重大会议期间携带录音设备,涉嫌泄露工作秘密。监察组必须查。一查,录音就保不住了。”
周临川盯着他看了两秒。
“你这是逼他自己把证据交出来。”
“不是逼。”顾轩声音沉下去,“是给他一条活路。他交录音,还能谈条件;不交,等王金强把他推出去,他连骨头都剩不下。”
仓库里安静下来,只有风吹铁打的响动。
周临川低头,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冰糖,放进嘴里。
“三年前我办一个卧底案,线人也是这样。”他声音哑了点,“他录了三个月,最后不敢交。说交了,全家都得死。结果呢?人还是没了,录音也被烧了。”
顾轩没说话。
“那天在废墟里,你说‘有些人,根本不想让人活’。”周临川抬头看他,“我现在信了。”
顾轩点头。
“所以这次,我们得让证据先活下来。”
周临川把U盘推过来。
“数据我留了副本,藏在支队旧档案室的卷宗夹里。万一我这边出事,你去b区17号柜,找‘2019年缉毒案’的卷宗,第二页夹着一张Sd卡。”
顾轩收起U盘,放进内袋。
“你小心点。”
“我没事。”周临川笑了笑,“我这人命硬,死不了。”
顾轩转身往外走。
“对了。”周临川在后面叫住他。
顾轩回头。
“李某的老婆,昨天退了女儿的国际学校名额。”
顾轩脚步一顿。
“退学?”
“嗯。”周临川点头,“学费全退,手续办得特别急。学校说,家长说要‘全家出国治病’。”
顾轩眼神一沉。
“他们要跑。”
“快了。”周临川说,“可能就这几天。”
顾轩没再说话,推门出去。
外面天已亮,城市开始苏醒。他坐进车里,发动引擎,后视镜里,周临川还站在仓库门口,手里捏着那块没化的冰糖。
他摇上车窗,调头驶出工业区。
手机震动,一条新消息:“录音笔型号确认,索尼Icd-px470,支持云端同步。李某昨夜登录过一次个人账号,Ip地址在城建局家属院。”
顾轩盯着屏幕,手指在檀木珠上停住。
他打开地图,定位城建局家属院,然后标出省厅、审计局、以及王金强常去的会所。
五分钟后,他新建一个文档,标题写:《关于李某同志近期异常行为的匿名举报材料》。
刚打完字,手机又响。
周临川来电。
“刚收到线报。”声音急了点,“李某今早请了病假,开车出了城。后备箱塞了个行李箱,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