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灯还剩七秒,顾轩把那张写着“火种未熄”的纸条塞进密封袋,指甲在荧光字迹上轻轻一刮,反应跟十五年前市局物证科用的显影剂一模一样。他眼神一沉,方向盘一打,车头调转,没往省厅方向去,而是直奔城西。
那边有个废弃的档案中转站,以前是张宏那帮人销毁材料的窝点,刘建华账本也在这儿中转过一遭。他记得清楚,妻子生前说过一句:“有些账,烧了纸,烧不掉灰。”
车停在锈铁门前,门锁早被撬过,链子耷拉着。他推门进去,灰尘呛人,空气里一股子霉味混着电线烧焦的糊气。这地方断电多年,监控早废了,可通风管道的铁网上有新鲜脚印,鞋底纹路像是特勤用的战术靴。
他袖口一抖,干扰器启动,三米内所有信号断流。刚才在医院被盯上,现在不能冒进。他摸出半块银元,民国年间的袁大头,边缘锯齿状的缺口参差不齐——这玩意儿他见过,刘庆随身带着占卜,正面朝上杀人,反面朝上收手。可这半块,明显是被人硬生生掰断的。
他捏着银元往里走,靠近东侧第三个铁柜时,手一抖。银元轻微震了一下,像是磁吸反应。他眯眼,这柜子是老式防磁档案柜,一般只用来存电子介质或金属证物。
柜门锁芯有撬痕,不是他留的。
他冷笑,有人抢在他前头来了。
掏出手机,红外扫描锁孔,痕迹是新鲜的,最多半小时前动过。他没急着开柜,而是把檀木珠第七颗贴在柜门锈缝上。这珠子他改过,涂了导电层,能触发周临川当年装的“死锁警报”——一旦开启,自动记录指纹和时间戳。
指尖一压,电流轻闪。
咔。
柜门弹开。
里面没文件,没U盘,只有一张泛黄照片,边角烧焦,像是从火场抢出来的。
照片拍的是码头雨夜,两个男人在集装箱后交接公文袋。镜头模糊,但其中一人袖口露出半块银元,缺口弧度跟顾轩手里的完全对得上。
他瞳孔一缩。
这不是巧合。
他把照片翻过来,背面空白。可他早有准备,从夹克内袋掏出紫外线小灯一照,一行极淡的编号浮现出来:Yh-7-3。
“Yh”是“银号”的缩写,老档案里常见;“7”他不陌生,孤儿院合影里那个“柒叁”;“3”呢?等级?批次?
他脑中电光火石——刘庆手腕上的玫瑰纹身,花瓣排列跟“柒叁”衣袖上的绣纹一致。现在又冒出个Yh-7-3,编号体系对上了。
这不是巧合,是标记。
这些人用银元当信物,掰成两半,一半给交货人,一半留底。谁拿着另一半,谁就是接头人。
可刘庆死了,银元却出现在交易现场。
他是中间人?还是……买家?
手机突然震动,不是来电,是云端自动备份提醒。他“柒院计划”的加密文件夹,三分钟前被异常访问,Ip模糊,但时间点精准卡在他打开铁柜前十七秒。
有人在盯着他。
他立刻关机,SIm卡抠出来捏碎,从后备箱拿出 burner phone——林若晴给的备用机,不记名,不联网,只走离线摩斯码。
他按了三短三长三短,国际求救信号SoS,然后发了一串点划:“银元半,Yh-7-3,勿触柒院。”
发完,手机扔进酸液罐,三分钟化成渣。
他把照片和半块银元装进铅盒,封死。这东西不能留车上,得进冷案库。
市物证中心地下二层,冷案库,权限只有三个人有。一个是局长,一个是前技术科主任,还有一个——是他妻子生前的工号。
他能刷她的卡。
车开到物证中心后巷,门禁老式,刷卡加指纹。他把妻子留下的工牌贴上去,指纹用硅胶膜覆盖——周临川教的土办法,活人指纹才能过,死人得靠技术绕。
滴。
全线通过。
电梯下到b2,走廊冷得渗骨,灯一闪一闪。冷案库门口装着双锁,他刚要刷第二次卡,忽然听见里面传来翻动纸页的声音。
有人在里面。
他没动,贴墙站着,手摸向腰间甩棍。这地方平时没人来,监控也只存七天,谁会这时候进冷案库?
这时,门内走出一个身影,顾轩定睛一看,竟是李志远,前物证科技术员,穿着一件灰夹克,手里抱着个牛皮纸袋,神色有些慌张,看见顾轩,脚步顿了一下。
“顾科?”男人认出他,语气有点慌,“这么晚了,你也来查案?”
顾轩眯眼:“李志远?你不是调去郊区分局了?”
李志远,前物证科技术员,妻子生前的下属,后来被调走,说是“轮岗”。可顾轩知道,那是张宏的人,专门清理异己。
“临时回来取点旧材料。”李志远笑了笑,把纸袋往怀里收了收,“老档案,Yh系列的,你懂的,上面催得急。”
Yh系列?
顾轩心一沉。
“Yh-7-3你也查?”他不动声色。
“啊?没,我查的是Yh-5-1。”李志远摇头,“什么编号,记不清了,反正都是老案子。”
顾轩盯着他手里的纸袋,边角露出一角泛黄纸页,上面印着“民国银元制式比对表”。
他在查银元。
而且是系统性地查。
“最近这类老物件挺热?”顾轩随口问。
“可不是。”李志远苦笑,“上头有人盯着,说是牵扯到境外资金流动。我们这些小角色,就是跑腿的命。”
顾轩点头,没再多问。
李志远走了,电梯门关上。
他刷卡进库,调出系统,输入“民国银元 对半切割 案例比对”。系统跳出三条记录:
1998年,边贸走私案,交易信物为半块袁大头,另半块在嫌犯遗物中发现,编号Yh-2-8。
2003年,境外情报交接案,银元缺口弧度经鉴定为手工锯断,使用工具为老式钢锉,编号Yh-6-5。
2007年,未立案,线索来源为匿名举报,提及“Yh-7”系列银元用于高层权钱交易,材料被标注“存疑,暂缓处理”。
2007年。
那年他刚进单位,妻子还在物政科。
他点开第三条,页面弹出权限警告:“该记录需三级审批,且申请人不得涉及Yh关联案件。”
他冷笑。
Yh关联案件?
他妻子当年负责的,正是2007年那起匿名举报的物证初检。
他退出系统,从铅盒取出半块银元,放在扫描仪下。机器嗡嗡响,缺口弧度被数字化,自动匹配历史案例。
匹配度最高的,是2003年那起境外情报案,Yh-6-5,匹配率89%。
但最让他心跳的,是系统附注的一行小字:“Yh系列银元,均源自同一模具,切割方式分‘对称断’与‘偏心断’。偏心断者,多用于‘内部交接’,持有者通常为组织核心成员。”
刘庆用的银元,是偏心断。
而交易现场的这半块,也是。
说明交易双方,都是“自己人”。
他把银元收回铅盒,正要离开,忽然发现扫描仪底下压着一张便签纸,字迹潦草:
“顾轩,你查Yh,就等于在挖坟。有些坟,底下埋的不是死人,是活鬼。”
没署名。
可他知道是谁放的。
冷案库里,能绕过监控放纸条的,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内部接应,一个——是守门人。
他把便签烧了,灰烬扔进排水口。
走出物证中心,夜风刺骨。他站在车边,抬头看了眼省厅大楼的方向,玻璃幕墙黑着,像一块巨大的墓碑。
他摸出檀木珠,拇指缓缓蹭过第七颗。
那道新刻痕还在,暗红色,像凝固的血。
他刚要上车,手机震动。
不是 burner phone。
是藏在鞋跟里的震动器。
他低头,鞋垫下藏着微型接收模块,只有林若晴知道频率。
三短,一长,两短。
摩斯码:“有人用你妻子的工号,查了Yh-7-3的原始登记。”
他猛地抬头。
冷案库的灯,刚才明明关了。
现在,又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