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轩的手机还在震动,周临川那句“老顾……江枫他——”戛然而止,像被人一刀掐断了喉咙。他猛地抬头,走廊尽头的应急灯刚闪了一下,红光映在陈岚脸上,她已经站起身,手搭在门把上。
“走。”她说,声音压得极低,“机房还有三分钟轮巡。”
两人没再说话,快步穿过省厅后廊。电梯停在负二,他们从消防通道往上,脚步踩在金属台阶上发出沉闷回响。顾轩脑子里全是刚才国安文件里的那张图——“阎”字标记,纹路复杂,边缘带钩,像某种古老符印,又像权力链条的缩影。而更让他心口发紧的是,这图案和他记忆中江枫偷偷画下的密门浮雕,几乎一模一样。
到了机房,陈岚刷卡、输入动态码,屏幕亮起的瞬间,系统弹出三级警告:【访问受控档案需同步上报中央监察备份】。
“用跳板。”顾轩把U盘插进加密端口,“林若晴那边的媒体服务器还能撑十分钟。”
陈岚点头,调出伪装协议,界面切换成巡视组协查模板。数据流开始加载,进度条缓慢爬升。她盯着监控画面,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很轻,但顾轩知道,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三年前,有人调这份档案,第二天就疯了。”她低声说,“对外说是精神分裂,其实是被清了记忆。”
顾轩没接话,只把檀木珠串残片放在读卡器旁。那圈浅痕贴着手腕,像是烙铁烫过留下的印记。他知道这不是巧合,也不是偶然。从妻子留下的珠子,到刘庆坠楼前抛来的那串,再到秦霜母亲的身份护照——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名字,一个藏在体制深处的幽灵。
文件终于解压完成。
第一张是组织架构图,标题写着:“‘阎’系人员渗透分布(截至2019年)”。图上标注了党政商三界的关键岗位,红线串联,层层嵌套。最顶端是一个代号“Y-0”,下方分支遍布财政、公安、城建、宣传,甚至包括部分国安联络点。
“Y是阎罗。”陈岚盯着那个代号,声音发干,“他不是退休干部,他是操盘手。三十年前就开始布网。”
顾轩放大图像,目光落在一处细节上——右下角有个徽记,样式奇特,像是篆体“阎”字变形,外围一圈齿轮状纹路。他立刻调出手机相册,翻到第216章拍下的袖扣特写。
那是王金强被捕当天,他在审讯室外偷拍的照片。一枚银灰色袖扣,刻着同样的“阎”字纹。
“对上了。”他说。
陈岚凑近看,瞳孔微缩:“这不是私人定制,是身份标识。只有进入核心圈的人,才会配发这种袖扣。”
顾轩立刻连接刑侦支队图像系统,调用增强算法,提取袖扣矢量轮廓。接着,他打开另一张图——江枫用草图本画下的副市长办公室密门浮雕。那是三个月前,他借口送文件溜进去拍的局部照片,事后被江枫悄悄复原成线稿。
两幅图叠加。
屏幕一闪,匹配度跳出数字:99.8%。
关键节点完全重合。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这不是巧合。”顾轩嗓音低沉,“这是一个传承体系。他们用符号确认身份,用血缘传递权限。秦霜不是副市长的女儿,她是实验体,是钥匙,也是祭品。”
陈岚缓缓坐下,手指捏着银匙边缘,指节泛白。“我母亲当年追查的‘玫瑰计划’,就是这个。她发现有个隐形网络在替换干部子女,用基因改造+心理操控的方式培养代理人。她上报了,结果……”
她说不下去了。
顾轩看着她,没安慰,也没追问。他知道有些伤口,揭一次就够了。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震动。
还是周临川的号码,但这次是视频通话。
画面晃了一下才稳定,背景是市长秘书处的走廊,烟雾弥漫,警报声隐约可闻。周临川的声音透过杂音传来:“老顾!江枫办公室着火了!我们刚赶到,门是从里面反锁的!”
顾轩心头一沉。
“人呢?”
“在里面……烧着了。”周临川声音哑了,“他坐在桌前,手里握着钢笔,笔尖……插进了匾额。”
顾轩猛地起身,撞翻了椅子。
“别动现场!”他吼了一句,转身就往外冲。
陈岚紧跟其后,两人一路狂奔下楼,拦了辆巡逻车直奔市政厅。路上,顾轩盯着手机里那张匹配成功的图,脑子里全是江枫最后一次见他时的样子——穿着笔挺衬衫,口袋插着万宝龙,笑着说:“兄弟,这次让我先走。”
原来不是玩笑。
是告别。
车停在秘书处楼下,火势已被控制,但整层楼浓烟未散。封锁线拉得严实,几名消防员正往外抬残骸。顾轩冲进去,推开挡路的保安,直奔江枫办公室。
门已经被破开。
屋内焦黑一片,办公桌烧得只剩骨架,墙上“为人民服务”的匾额裂开一道缝,一支钢笔深深扎进裂缝,笔尖几乎穿透。
顾轩走上前,伸手拔出钢笔。
笔帽内侧有东西。
他拧开,一张微型二维码贴在内壁。
扫描后,手机弹出一行字:
“门后之人,姓阎名罗,掌生死簿。”
没有落款,没有时间戳,只有这一句。
像遗言,也像坐标。
陈岚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切,忽然抬手扶住墙,肩膀微微抖了一下。她没哭,但眼神空了。
“他早就知道会这样。”她喃喃道,“所以他一直刻《出师表》……不是为了泄愤,是为了记住自己是谁。”
顾轩没说话,只是把钢笔攥紧。
他知道江枫为什么选择死在这里。不是逃避,是最后一击。这支笔插进匾额,不只是反抗,是标记——标记出那个藏在“莫谈国事”背后的门,标记出三十年来无人敢碰的真相。
这时,陈岚走过来,从衣袋里掏出一份折叠的纸页,塞进他外套内袋。
“国安文件的副本。”她说,“我签了保密书,但他们没检查口袋。”
顾轩看了她一眼,没多问。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把自己也搭了进来。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去地下室。”他说,“既然门上有‘阎’字,那就该由他亲手打开。”
陈岚摇头:“那里不是普通空间,是禁区。没有双因子认证进不去,而且……”
她顿了顿,“据说,每次开门都要献祭一个人。”
顾轩冷笑一声:“他们用江枫点燃了引信,我就用这支笔,劈开他们的神坛。”
他转身往外走,脚步沉稳,穿过焦黑的走廊。外面天色灰蒙,晨光被烟雾遮住,整栋市政厅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走到大门外,他停下,回头看了眼那块裂开的匾额。
笔尖还插在缝里,像一把钥匙,卡在谎言与真相之间。
他摸了摸内袋里的钢笔,又碰了碰手腕上的浅痕。
风刮过来,带着灰烬的味道。
他迈步向前,身影没入楼宇之间的狭道。
前方主楼灯火通明,电梯间指示牌显示:b3 层仍在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