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轩把战术背包甩上肩,脚底踩着碎石往前走。火葬场的铁门在他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手里攥着那份刚签完的提取单,指节发白,像要把纸撕了。
江枫烧成了灰,可他不信就这么完了。
“老江,你要是真想闭嘴,就不会在死前刻《出师表》。”他低声说,“你留下的东西,我不可能让它也变成烟。”
他没回指挥车,直接拐进法医中心地下三层。走廊灯光惨白,空气里飘着消毒水和金属冷却后的味道。值班的技术员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躲闪。
“骨灰样本呢?”顾轩问。
“还没送过来,流程要等——”
“我现在就要。”他把授权令拍在桌上,“省厅特批,现场直取,编号JF-2307,立刻安排高倍质谱扫描。”
技术员张了张嘴:“这……设备权限不在我们这儿,得纪委和监察办双签才能启动。”
顾轩盯着他:“周临川三个小时前死了,死前说了两个字——‘玫瑰’。现在我告诉你,江枫的灰里可能藏着能让整个系统崩盘的东西。你还跟我说流程?”
那人喉结动了动,最终低头拨了个内线电话。
二十分钟后,样本送达。一袋灰白色粉末,装在密封罐里,标签上写着“江枫,男,27岁,火化时间:今日凌晨4:18”。
顾轩站在操作台外,看着仪器缓缓注入溶剂,开始分离微粒。屏幕上跳动着波形图,起初全是杂噪,像是静电干扰。
“再放大一百倍。”他说。
“已经到极限了。”技术员皱眉,“这种碳化程度,能保留有机结构就不错了,还想找活性物质?”
顾轩不说话,从战术背包里取出一个防磁盒,打开,里面是那颗破裂的檀木珠。他用镊子夹出一点残留液体,滴进辅助试剂槽。
“试试这个。”
技术员愣住:“这是什么?”
“活体组织增强剂,二十年前禁用的项目代号‘归尘’里的配方。”顾轩声音冷,“当年参与实验的人,最后都自焚了。江枫不是第一个。”
机器嗡鸣声变了调,屏幕突然跳出一个微小信号点。
“有反应!”技术员猛地凑近,“在零点三微米区间,发现非自然封装结构!”
顾轩瞳孔一缩:“切片提取,别破坏外壳。”
五分钟后,一枚比芝麻还小的芯片被分离出来,表面覆盖着生物涂层,能逃过常规检测。
“破译。”他命令。
音频文件加载缓慢,第一声响起时,所有人都僵住了。
低频,重复,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声音:
“你是尘埃,你是工具,你终将归于寂静……你是尘埃,你是工具……”
顾轩听得清楚——这频率,跟刘庆坠楼前用摩斯密码嘲讽他的那段音频,完全一致。
“洗脑指令。”他冷笑,“他们给江枫脑子里种了定时程序,让他亲手写下遗书,然后走进火化炉。”
技术员脸色发青:“这……这不可能合法存在。”
“所以它藏在灰里。”顾轩把芯片封进证物袋,“现在它活着,而且会开口。”
他转身就走,手机震动。
陈岚来电。
“我在市政厅废墟。”她声音很平,“骸骨提取失败,dNA严重降解。”
“带我去。”顾轩说。
半小时后,他站在坍塌的主楼中央。钢筋扭曲成怪异形状,水泥块堆叠如山。几具焦黑骨架散落在不同位置,法医正在逐一编号。
“这一具。”陈岚指向角落,“左手小指有环状纹身痕迹,碳化严重,但轮廓还在。”
顾轩蹲下,戴上手套,轻轻拂去骨节上的灰烬。
一朵玫瑰,线条简洁,边缘带着锯齿。
他心头一震。
和秦霜旗袍上的那朵,一模一样。
“拿提取器来。”他说。
“试过了三次。”陈岚摇头,“组织液完全碳化,pcR扩增失败,没法做基因比对。”
顾轩沉默几秒,再次打开防磁盒,取出那颗檀木珠。
他小心刮下最后一丝残留组织液,混入提取试剂。
“这是我妻子的线粒体样本。”他低声说,“如果这具骸骨和她有母系遗传关系……就能激活匹配序列。”
陈岚看着他:“你确定要用这个?这是你最后一点……”
“用。”顾轩打断,“真相比纪念更重要。”
试剂注入,机器启动。
等待的三分钟,没人说话。
滴。
屏幕亮起。
【线粒体dNA匹配成功】
【匹配对象:顾轩妻子(已故)】
【进一步比对:与境外基因库中“东南亚贩毒集团核心成员原始基因序列”一致性99.8%】
【结论:该骸骨所属个体,为五年前被替换身份的“真实秦霜”】
顾轩站起身,手指捏紧那根小指骨,像握住一把刀。
原来如此。
真正的秦霜早就死了,死在这场爆炸里。
而现在的秦霜,是被改写基因、植入记忆的替代品。
难怪她会有精神分裂症状——她的大脑在抗拒不属于她的身份。
难怪檀木珠里的药液能稳定她的情绪——那是抑制排斥反应的调节剂。
一切都说通了。
他抬头看向天空,云层压得很低。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驶入废墟外围。
车门打开,纪委办公室主任下车,手里拿着文件袋。
他走到陈岚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递出一份通知。
“陈副局长,上级决定暂停您在本次专案中的职务,即刻生效。请您交还调查权限密钥,并移交全部资料。”
陈岚站着没动。
几秒后,她伸手接过文件,翻开看了一眼,签字。
然后,她摘下挂在胸前的银匙,放在对方掌心。
顾轩走过去,在她转身离开时,悄然将那个装着芯片的证物袋塞进她手心。
“你不再是监察官。”他低声说,“但你仍是证人。”
陈岚顿了一下,没回头,快步上了车。
引擎发动,扬尘而去。
顾轩站在原地,手里还握着那截带纹身的指骨。
远处,天边传来低沉的轰鸣。
他抬起头。
一架直升机正穿破云层,朝这边飞来。
他没动,也没喊。
只是把指骨放进防磁盒,扣紧。
风卷着灰烬打转,一片焦黑的纸片擦过他鞋尖,上面残留着半个印章印迹,模糊能看出“阎罗”二字。
他弯腰捡起,捏在手里。
直升机越来越近,螺旋桨的风掀动他的衣角。
他站在废墟中央,像一根钉进地面的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