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梦。
了凡不知所踪,也不见梦中的一众和尚。
只有我们。
只有我们出现在了人王斋的内院。
所有人除了或多或少的有些情绪不稳定外,六如弟子缺失的胳膊,断掉的腿,都完好无损,并无异样。
除了,在洞天佛国中死去的弟子。
他们便真的死了。
此一行,若说有什么收获,意外毁了一个万全寺的据点,意外救下了燕师姐。
若还有的话,意外救下胡乱往里闯的姜凝与楚师姐。
若非小师姐闹着要看特效药过来凑的热闹,后果不堪设想……
总觉得这蓬莱越发不安全了。
“哇啊,这里怎么死了这么多人?!”
钱青青吓了一跳。
院子里横七竖八的躺着一地尸体。
刚刚经历大战,几经波折,我对这地上的尸体有些麻木。
深深吸了口气。
一个婆婆,一个姑娘,还有一位少年。
我挪开了目光。
至于是谁杀的,我宁愿相信是那群和尚。
可偏偏我的眼睛扫到了他们身上的剑伤。
想的太多,徒增烦恼……
我一直以为自己算是个好人。
可现在看来,自己绝非良善。
事不关己,尚可高举大义;可若相关亲朋,绝难守持本心……
以亲疏远近而得是非善恶……
在我看着尸体的时候,感受到背后有一道目光。
是楚师姐。
我合上眼睛,压下胸口的郁闷。
身边的小师姐,依旧臭着一张脸,写满了不开心,似乎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开心,抱着胳膊,不停地跺着小脚,忽然道。
“我回山了。”
“你不参加说……”
我还没说完话,小师姐便脚踩明水剑离开了此地,直往昊峰飞去。
钱青青看沈鸢飞走,也道:“我们还是快出去吧!这里是非之地,不宜久留,不宜久留!”
等出了人王斋,刚一露头,就听见熟悉的声音。
“不会吧!王主席,原来这药铺是你的!好啊好啊!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竟然做这等魔修之事!贩售成瘾性药物!跟我去四门法司走一趟!”
一身紫袍星纹的魏岚符,还有虎象鹏三妖,以及修明大师带着心想事成庙的众人,在人王斋前给那些服下“特效药”的人进行义诊布药。
刚从佛国里出来,多少有些累,没有什么精神与魏岚符闹。
“魏师兄,你们怎么在这里?!”
“诸位去惩奸除恶,剿除犯罪团伙!我们这不也在积善行德,庇佑苍生么!我刚才忙的只吃一口饭,就发现有邪祟作乱,追来此地,就看见这么一堆魂不守舍,七情有损的人!这不行啊!这时间久了,就是行尸走肉!那我魏某人心怀慈悲之心,当机立断……”
擎天柱一边给修明搭把手,一边扭头道:“我看他们和采衣当时情况差不多,便去找修明大师来了。”
魏岚符吧唧了下嘴,瞬间兴致缺缺。
修明迎了上来,看了我们一眼。
忽然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诸位做了善事,必得善果,贫僧瞧诸位七情有损,不若来我……”
不等他说完,李奇竖掌执礼。
“多谢大师美意。只请您为我燕师姐诊治便是。我等诸人尚有要事。”
楚小萤微一蹙眉。
“你们还有什么要事?!”
李奇神色平静,转身看向楚小萤,眉毛舒展,神情放缓,声音随和。
“楚师姐,我们不过是回去处理师门内务……”
他顿了顿,继续道。
“师姐。师门一切安好,师父安好。燕师姐只是连日操劳,今日又受妖僧所惑,才至如此,需师姐悉心照料才是。师父有言,望师姐带着燕师姐在外散心。”
楚小萤正要开口再问,李奇已经转身,
“大师,燕师姐就交给你照料了。”
“阿弥陀佛。”
楚小萤还要再问,却听修明道:“楚施主,请带着燕施主随我往心想事成庙。她七情散尽,需及时治疗。”
“哦,好!”
看着修明带着楚小萤远去,李奇与众弟子忽然竖起单掌,对着她的背影,就在长街上,躬身执礼,直到楚小萤的背影消失不见,他们才直起身子。
“你们要去做什么?”
我看着李奇,开口问道。
李奇没有急着回答,带着一众弟子又向我和姜凝,竖掌执礼。
我与姜凝也一同回礼。
“道友救我鬼宿一脉,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等本不该有丝毫隐瞒,但此事事涉六如内事,却不方便与道友说来。”
李奇反问道:“说来失礼,还不知道友名姓。”
“谓玄门,王随安。”
“六如,李奇。”
李奇忽然微笑道:“楚师姐,称呼王师兄为小师叔?”
我点点头。
李奇收起笑容,正色道:“那,师侄李奇也称王道友一句师叔。小师叔,我等驽钝,不知其事,让楚师姐一人劳身太久,实在心中过意不去,眼下鬼宿尚有太多劳心戮力的事,还望小师叔能安师姐的心,让她再外面多歇歇,多玩一阵,不要让她这么快回鬼宿。”
“好。”
“小师叔,后会有期。”
他身后一众弟子也一起抱拳:“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说罢,李奇与一众弟子再不回头,脚踩仙剑离开此地。
……
明廷有四大弟子。
韩束为首,又有冯凭,燕歌,而后是楚小萤。
李奇,是第五人。
只是平素里,他喜安静,性子内敛,不与人争抢,是以在外声名不显。
他是个简单的人。
简单的人并不是只做简单的事,他只是不喜欢去想多余的事。
师父吩咐什么,便做什么,绝不多做一点。
他一向做的很好,很周到。
当明廷身陷囹圄,韩束失踪,冯凭身死,而后楚小萤也被师父藏起来时,只有燕歌处理内事。
他同样做的很好,很周到。
燕歌想不到的,他想得到,燕歌没有做的,他会去做。
而当燕歌心神不守,无暇他顾时。
他依旧做的很好,很周到。
所以,他知道了燕歌去做了什么,往上历数十数载,鬼宿做了什么……
“……燕歌师侄于人王斋有难,你们去吧。”
五华长老轻飘飘的一句话。
他并没有多想。
也无需多想。
在他眼中,许多事,根本不用想。
譬如人王斋。
早在它开业时,他便知道了。
鬼宿弟子第一次在外遭难,他便着手调查。
他查出了幻梦引,查出了万全寺,同样查到了五华长老的弟子勾连慕容柳,害鬼宿弟子炼制七情丹。
也知道了那个被楚师姐刺瞎双目的和尚。
更知道,那个瞎眼和尚,能在人王斋没有许可,堂而皇之的贩售采取七情的毒品药物的背后站着的是谁——
六如·五华。
让燕歌深陷险境又故意与他们说来,无非是要将他们送出去。
只是,鬼宿弟子并不是只有师父,只有韩束,只有楚小萤。
他们也是鬼宿弟子。
以往有人伸出幽暗替他们换得一身光明。
今日自该以此身无愧,行当为之事!
他不是莽夫,他有一个小小的计划。
楚师姐为他们做了太多事;燕师姐也为他们道心蒙尘。
剩下的事合该他们来做。
无非——
睚眦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