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箫声动。
光转玉壶。
一夜鱼龙舞。
一路往长安街走。
长街上，有才子佳人，与我们擦肩而过，
姑娘一手挽着郎君手臂，一手拿着团扇，嫣然轻笑，也不知那郎君说了什么话，却惹得姑娘满脸绯红，用手中团扇，轻拍郎君额头，眼眸之中，尽是柔情蜜意。
我看了眼这两人，心头微动。
又不由自主地垂下目光看向身边的师姐。
“师姐，”故意压低声音，凑在她耳边，笑道，“你猜他们说了什么？”
楼心月正咬着吸管，小口啜着杯子里的小甜水，微微一躲，屈指在我额头上轻轻一弹。
“都说了，不要凑在我耳边说话……”
说完，继续往前走，漫不经心道。
“刚刚那个男的说：都这么晚了，不如开个大床房，在外面住下，好不好。姑娘说：你好坏。”
我：“……”
楼：“我亲耳听到的。”
我：“哦。”
许多事，果然只能远观……
离近了看，毫无美感……
太毁氛围了！
还有，二师姐她果然喜欢吃瓜！
咋什么瓜都吃呢！
这话你也听！
又见一对老人，白发苍苍，步履蹒跚，却也是少男少女心性。
婆婆紧紧地挽着老伴的胳膊，两人依偎着，在灯火阑珊处慢慢地走，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融在一起，仿佛从未分开过。
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再看看身边清冷出尘的师姐。
摸了摸被弹的额头。
“师姐，你想要团扇么？”
楼心月眸光淡淡。
“想让我像刚才姑娘那样用团扇扑你？”
“师姐！”
被道破心思，双颊瞬间开始发烫！
“许多话可以不必说出来的！”
楼心月瞥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一扭头，找了一家卖扇子的，径直走了过去。
摊位上的扇子样式很多，团扇，折扇，孔雀羽扇……
然后师姐就随手抄起一把蒲叶编织、朴实无华、硕大无比的芭蕉扇。
我：“……”
我吸了吸鼻子。
就，突然感觉，这个街也没有逛下去的必要了。
“师姐，要不算了吧，天凉了，也用不上扇子。”
你再扇两下，我觉得可以摆摊卖西瓜了……
可是师姐充耳不闻，还在手里掂了掂那把芭蕉扇的分量。
“我突然很中意这把扇子。”
你是在挑选武器么！
为什么选扇子要掂两下？！
老板立刻眼睛放光，适时开口，脸上堆满热情洋溢的笑容。
“仙子好眼力，咱家这把扇子，看似是寻常芭蕉扇，但其实不然！整把扇子由千年玄冰翠打造！又用真火淬炼七七四十九日！堪比仙家宝物！平日里煽动纳凉，临敌时，势大力沉，更可防身！”
师姐吸着甜水，点了点头。
她被说动了！
这楼心月干人事儿么？！
虽说想让她接地气，但能不能别什么气都接！
取名字没天赋，破坏形象就算了，之前还要搞说唱！现在又要抡大蒲扇是么？！
不行！
绝对不行！
不能让她的形象彻底崩坏！
我随手拿起旁边一把普普通通的团扇。
“师姐，这把扇子怎么样！”
老板不屑道：“嗳！小兄弟，那就是小孩玩意儿！轻飘飘的，风都扇不起来！哪里配得上这位气质出尘，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仙子？！”
我这才看了眼手里的扇子。
的确小了点儿。
小巧玲珑。
和大芭蕉扇比起来确实不适合当武器。
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又有一对对的男女。
或手牵着手，或依偎着，从我们身后走过，融入前方更璀璨的灯火。
窃窃私语声飘来，是少年人藏不住心事的低笑，是姑娘家含羞带怯的回应。
言笑晏晏，眉波流转。
楼心月瞧了我一眼，随手把芭蕉扇抛在摊位上，取走了我手里粉色的小团扇。
“付钱。”
说完便尽显大小姐风范，扭头就走。
“不用找了。”
付了灵石，几步追上去。
楼心月咬着吸管，也不看我，目视前方，淡淡道。
“过来。”
“嗯？”
我微微一怔，楼心月便拿扇子轻轻扑了我一下。
“什么感觉？”
“好像，也没什么其它的感觉。”
“是吧，不如我弹你。”
“嗯，不如你弹我。师姐，那请问我能弹你么？”
“师弟，你急着投胎么？”
“……”
继续往前，又是胭脂水粉，又是小首饰，还有一些果脯酱料店……
一路行到长安街。
师姐一手举着10灵石的甜雪冰城家的金桔柠檬，一手拿着8灵石的小团扇，一身谓玄门的白底玄纹制式轻裙，走在长安街上引得周围人齐齐注目。
来这里能闲庭信步的哪怕不是非富即贵，那也肯定不差钱。
各个一身的名贵服饰。
头上戴的，身上穿的，脚上踩的，各个都不是凡品，连内裤都要貂皮的！
谁走上这条街，都要被过往行人、两旁店铺柜员那审视估价般的眼神，从头到脚洗礼一番。
上一次带姜凝来，小师妹被这阵仗和目光折磨得手足无措，面红耳赤。
可这一回不一样。
二师姐压根不在乎。
不单单是不在乎。
而是根本没把周围的店铺行人当回事，云淡风轻、视若无睹。
然后，居然会有个几个柜员主动从店里出来打招呼！
上次我和姜凝来时，她们别说动弹，就是眼皮都不带抬的，目光绕着我俩走！
这是什么原理！
论样貌，我觉得我也有自信的呀！
这些店员们各个端着一杯刚极品雨前，热情洋溢，又很有分寸的邀请师姐进去试用香水，化妆品。
师姐咬着吸管，眼皮都不抬一下，根本不搭理人。
但那些店员们依旧很客气的将自家包装精美的小样塞了过来。
师姐自始至终没有说话，没有伸手。
当然她也没有手——
一手小扇子，一手小甜水。
这些小样全程都由我收下了。
“好过分。”
“怎么了？”
“我觉得她们把我当成你的下人了！”
“怪谁？……还不是你自己，她们给什么，你就接什么。到我旁边来，和我并肩走。”
本来是并肩走的，但是总要接店员递来的小样。
“师姐，这些小东西很贵的。”
“你很缺灵石么？”
“缺倒是不缺，但要是不理人，不接东西，会觉得有些尴尬。”
师姐继续吸着她那不到10灵石的小甜水。
“你倒是怜香惜玉。我问你，如果有当街发传单，说‘健身游泳了解一下’，你拒绝传单时会尴尬么？”
“不会。”
“你不理他们的热情时，会觉得尴尬么？”
“也不会。”
“那你为什么到了长安街，面对这些店员就区别对待？难道因为这里店员是女的，长得好看？还是因为这里是长安街，东西贵，你就觉得她们的热情更‘值钱’，更‘不该’被辜负？”
“话是这么说，但这是心理上的问题。”
楼心月漫不经心地转回头，看着前方灯火璀璨的街景。
“有什么心里问题。她们只是将小样送过来而已，若是真将咱俩拉过去，随手买几样，她们的提成能吃半年。你可知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日日被人拂面子，被人贬低，却还是挣不到钱的？若真说起来，你倒是该多对那些发传单的、卖苦力的礼貌一些，耐心一些。”
师姐依旧淡淡的看着前方的路，忽然用手里的团扇，指了指旁边一家不大不小的店。
店招是两个古篆——“元夕”。
我认得这牌子，是八荒顶级的连锁时尚消费品牌，只做修士的生意。
上次经过时，看到它们家一指节大小的所谓“限量版”香水，标价就要六位数灵石！
简直是抢钱！
不过若是有师姐中意的商品……
那就买下来就是。
“师姐有什么喜欢的？”
“不，我是想告诉你，在八荒任何地方，见到这家店你都无需拘谨，喜欢什么随便拿。”
“？？？”
“我的。”
“……”
我深深吸了口气。
我禁了禁鼻子，感觉有点儿鼻炎。
“师姐不是只经营了一家出版发行社？”
“钱多了，自然会做许多事。投资，收购，控股……即使我不做，也会有心思活络的人想着去做。”
又走了不一会儿，经过一家卖法衣仙裙，接受高级定制的服装店——霓裳羽衣阁。
店铺很有特色，外墙是不断变幻色彩和纹路的灵光锦，在夜色中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门口没有招牌，只有两尊栩栩如生、由万年暖玉雕琢的飞天仙女像，衣袂飘飘，仿佛随时会飞入夜空。
据说他们家的衣服都是由千年冰蚕吐的冰魄丝、南海鲛人织的鲛绡、北冥玄鸟褪下的初生绒羽、甚至传说中凤凰涅盘时遗留的霞光碎片编织的。
每一件都是炼器大师与顶级绣娘耗费数年甚至数十年心血打造，独一无二，价格都是天价。
我为什么这么清楚。
因为当初年少无知，想要给师姐买生日礼物时，打量了一眼。
那一眼，就是误闯天家！
给我幼小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打击！
哪怕现在我都不敢随便看！
二师姐看也不看，再次用手里的小团扇，极其随意地朝这家店点了点。
“我的。”
“……”
我已经麻木了……
还好当时没买！
二师姐见我步子慢了，便又扯了我一下，扯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走。
“所以，你还紧张么？”
“师姐……我现在走你旁边感到很紧张。”
二师姐瞥了我一眼。
“你在我旁边的时候，不是一直很紧张？”
“楼心月！你要是这么说话的话，你难道不紧张？”
楼心月摇了摇头。
“我从来不知紧张为何物。”
我抓住她的臂弯，将她扯到面前。
“真不知道？”
楼心月呼吸微微一窒，身子跟着一僵。
四目相对。
看着她的桃花眼开始变色，结果下一刻，她忽然用折扇挡住了自己的脸。
“师弟，你全身一股臭豆腐味。”
“！！！”
楼心月！你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