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你这事儿做得对。”
赵刚冲张卫国点点头，“规矩立了就得守。人情是人情，原则是原则。”
他又拿起账本，“对了，开春买化肥的钱，还差点，你看…”
张卫国立刻会意：“明儿我进趟山，看能不能套点值钱的皮子。”
“小心点，”赵刚叮嘱道，“山牲口开春也饿。”
“放心！”张卫国拍了拍肩上的枪，眼神里透着爷爷刚教出来的那股子锐气。
从屯公所出来，日头已经偏西了。
张卫国回家，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肉香。
“回来啦？”
徐若琴正从冒着热气的大锅里往外舀酸菜白肉，热气熏得她脸蛋红扑扑的。
“快洗手吃饭，今儿炖了狍子腿！”
“哪来的狍子腿？”张卫国洗着手问。
“李强送来的，”徐若琴笑着说。
“说是跟王二牛进山下的套子，运气好，正让你赶上了。”
张卫国心里一暖。
他知道，这是兄弟们帮他分担呢。
刚想坐下，看见林涵趴在炕桌上，正拿着爷爷给的那枚黄铜弹壳，在灯下好奇地翻来覆去地看。
“涵涵，别玩那个，小心割手。”徐若琴赶紧说。
张卫国走过去，从闺女手里拿过弹壳，却又塞回她的小手心，只是握得更紧些。
他蹲下身，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涵涵，知道这是啥不？”
林涵摇摇头。
“这是张爷爷给的宝贝！”
张卫国声音放得很轻，却很认真。
“它打过坏蛋，保护过好人。以后，哥哥也要用它保护你和妈妈，保护咱们屯子。你要替哥哥好好保管它，行不？”
林涵似懂非懂，但感觉到张卫国话里的郑重，用力点了点头。
“嗯！！”
小小的手紧紧攥住了那枚冰凉的弹壳，仿佛攥住了某种沉甸甸的承诺。
夜里，张卫国躺在炕上，枕着双手。
徐若琴睡在他身边，呼吸均匀。
月光透过窗户纸，朦朦胧胧地洒进来。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向胸口，那里贴身放着爷爷给的弹壳和怀表。
昨天白天爷爷教枪法时那严厉又期盼的眼神，甩手开枪的利落劲儿，离别时那句沉甸甸的“护好家护好屯子”，还有孙老蔫那畏缩的样子、赵刚那句“规矩是规矩”…一幕幕在他脑子里过电影。
他悄悄起身，没惊动熟睡的娘俩，摸黑走到外屋。
就着微弱的月光，他把自己的五六半仔细地拆开，拿出枪油和布条，学着爷爷的样子，一点点擦拭保养。
冰冷的金属部件在他手里变得温热、锃亮。
每一个零件都擦拭得干干净净，再小心翼翼地组装回去。
咔哒一声轻响，枪栓复位。
他端起枪，做了个无声的瞄准姿势，对着窗外清冷的月光。
手腕微微下沉，屏住呼吸，感受着枪身的平衡和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爷爷，俺懂。”
他在心里默念，“枪是胆，更是秤砣！俺心里，揣着呢。”
他把枪轻轻靠回墙边，动作轻柔得像对待熟睡的孩子。
回到炕上，挨着媳妇儿温软的身子，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张卫国心里那点离别的不安和纷乱的思绪，渐渐沉淀下来。
日子还得往前奔。
有这杆枪，有这颗心，有要护着的人，这路，他得一步步，踩实了走！
窗外的风掠过树梢，呜呜作响。屯子里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张卫国闭上眼，很快就沉入了梦乡。这一夜，他睡得格外踏实。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张卫国就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背上猎囊，检查了下枪和子弹，又把那枚黄铜弹壳仔细揣进贴胸口袋。
“这么早进山？”徐若琴被他惊醒，支起身子问，声音里还带着睡意。
“嗯，”张卫国系好鞋带，“趁着开春前，看能不能弄点好皮子，凑买化肥的钱。顺便…练练手。”
他拍了拍枪托。
“小心点，”徐若琴叮嘱道，“听说开春熊瞎子饿得慌，爱下山。”
“知道。”
张卫国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给你们煮的鸡蛋温在锅里了，我先走了。”
他推开屋门，一股清冽的寒气扑面而来。
屯子还在沉睡，家家烟囱还没冒烟。
张卫国深吸一口带着泥土和残雪味道的空气，紧了紧衣领，扛着枪，大步流星地朝着晨曦微露的黑龙山走去。
雪地上，留下一串清晰坚定的脚印，一直延伸向莽莽苍苍的山林深处。
新的一天，新的担子，开始了。
张卫国刚拐过屯口老榆树，一个魁梧身影就戳在雪地里，哈着白气儿。
“磨蹭啥玩意儿？老子腚都冻硬了！”
李强跺着脚，肩膀头子落了层薄雪，脚边戳着他那杆红缨枪，枪头雪亮。
“强子？你搁这儿杵着干啥？”
张卫国一愣，刚才屋里那抽抽搭搭的劲儿可一点没剩。
“废话！”
李强眼珠子一瞪，抄起红缨枪。
“老爷子走了，咱兄弟更得支棱起来！巡山？算俺一个！正好，带小斑亮亮真本事！”
他朝张卫国身后努努嘴。
小斑不知啥时跟了出来，悄没声地蹲在张卫国脚边。
阳光打在它油亮的皮毛上，白底黑纹像流淌的火焰，肩背肌肉虬结，体型已然不输成年公虎，估摸着二百斤只多不少。
它微微昂头，金黄的虎目扫视着莽莽山林，喉间发出一声极低沉的“呼噜”，带着一股子跃跃欲试的劲儿。
“中！”
张卫国心头那股离别空落感被冲淡不少，拍了拍腰间爷爷给的盒子炮。
“走着！看看咱屯子未来的‘虎先锋’怎么个事儿！”
两人一虎，深一脚浅一脚扎进老林子。
积雪还没化净，踩上去嘎吱响。小斑在前头开路，宽厚的脚掌陷进雪窝，又轻巧拔出，几乎没啥动静，展示着顶级掠食者天生的隐匿功夫。
“嘿！瞅瞅！”李强指着小斑留下的梅花形爪印，比划着，“这掌子，比俺蒲扇还大！尿性！”
张卫国也乐：“那是！你也不看看谁喂大的！”话里透着自豪。
“吼！”
小斑忽然停下，鼻翼翕动，耳朵机警地转向左前方一片茂密的桦木趟子。
它身子伏低，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喉咙里压抑着低沉的咆哮，尾巴尖儿轻轻扫动积雪。
“有货！”
张卫国和李强立刻猫腰，屏住呼吸，五六半和红缨枪同时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