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震动的余波还在往下沉。
楚凡抱着媚萝，脚下一滑，整个人摔进渊底碎石堆里。他没松手，反手把人搂得更紧，胳膊蹭破了皮，血顺着袖口往下滴。媚萝伏在他肩上，呼吸断断续续，耳朵软塌塌地贴着脸颊，尾巴只剩一截焦黑的残须在轻轻抽动。
“快了。”他哑着嗓子说，把她的头扶正，“撑住。”
媚萝没睁眼，嘴角动了动，像是想笑。一缕血从她唇边滑下来，落在楚凡领口，烫得惊人。
他咬牙，撕开自己前襟，露出心口。指尖蘸血，在皮肤上画了个逆旋的符。那是祁家老宅祠堂里刻着的引气纹，小时候祁煜教他的，说这纹路能连龙脉根子。他不信，可现在他得信。
血符画完，他抬手一掌拍在媚萝后心。
她猛地弓身，咳出一口黑血，里头缠着一根寸长的铁钉，锈得发紫——锁魂钉。南宫寒种下的，钉进魂魄三寸，动一下就蚀神。楚凡伸手捏住，用力拔出。
媚萝一声没吭，但全身都在抖。
“对不住。”他低声说，把钉子扔开，“再忍忍。”
她终于睁眼，眸子还是红的，像烧透的炭。她盯着他看了很久，忽然抬手，指尖擦过他唇角。
“你不怕？”她声音轻得像风，“我若合契失败，你会被我的妖魂烧成灰。”
“怕。”他点头，“可我更怕你死。”
她笑了，笑得眼尾都红了。然后她凑近，咬破舌尖，吻上来。
血涌进他嘴里，滚烫，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甜腥。他没躲，任她把一口精血渡过来。那一瞬，他感觉自己的心跳慢了半拍，又猛地撞上肋骨，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嘴里钻进了他心窝，一路烧到脊椎。
“命宫开了。”她离开他的唇，喘着气，“现在，你我同命。”
他扶着她坐好，背靠石壁。渊底阴风打着旋，吹得火盆里的灰烬乱飞。地上刻着一圈残破的阵纹，年久失修，断断续续，像是被谁故意毁过。楚凡知道，这是心魇族的“双生契”阵，传说中能让凡人与妖魂共生，代价是情念越深，反噬越烈。
“阵不全。”他盯着地面，“缺三道引魂纹。”
“你有祁家的血。”她靠在他肩上，声音越来越弱，“够了。”
他没再问，抽出腰间折扇，啪地打开。扇面是祁煜早年画的，潦草几笔，却是完整的“灵枢引气图”。他把扇子倒过来，扇骨尖对准阵心，用力插进石缝。
嗡——
地底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断掉的阵纹一寸寸亮起，泛着暗红光，顺着扇面蔓延，最终连成一个完整的圈。
媚萝深吸一口气，抬手按在自己心口。她脸色瞬间惨白，下一瞬，她五指猛然插进胸口，硬生生撕开皮肉，扯出一颗血淋淋的狐丹。
楚凡瞳孔一缩：“你干什么！”
“八尾归元，只留一脉。”她咬牙，指甲划过丹体，裂开八道缝，“我要它护你心脉，不让你烧死。”
她把狐丹往他胸口按。他想躲，可身体动不了，像是被什么力量钉在原地。丹体一触他皮肤，立刻融化，化作一道红流钻进他心口。他闷哼一声，冷汗唰地冒出来，五脏六腑像被火燎过。
“现在……”她靠在他怀里，声音发虚，“轮到我了。”
他抱紧她，手指顺着她后背的脊骨往下，找到那道最深的旧伤——当年南宫寒用锁魂钉钉进去的地方。他拇指用力一按。
血涌出来。
他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一起。”
她点头，两人同时咬破手指，血滴落在阵心。
“以血为契，以命为引。”她轻声念，“魂不分，命不散，生同枕，死同坟。”
他接下去：“风不折，山不移，情不灭，契不毁。”
话音落，阵纹爆亮。红光冲天，照得整个渊底如血池。楚凡感觉自己的魂被抽了出来，和她缠在一起，一根一根线打结，一寸一寸融合。疼得他牙关打颤，可他没松手，反而把她搂得更紧。
她也在抖，指甲掐进他胳膊，嘴里溢出血沫。
“疼吗？”他问。
“疼。”她笑，“可我不想停。”
“那就别停。”
红光越来越盛，地底开始震动。阴火从裂缝里喷出来，卷向他们。楚凡把扇子拔出来，反手插进阵心，用尽力气压住。
“祁煜画的图……不会错。”他咬牙，“撑住！”
媚萝仰头，对着火光开始吟唱。声音很轻，像在哄孩子睡觉，可每一个字都带着重量，压得火焰往下缩。她唱的是心魇族的古语，楚凡听不懂，但他能感觉到，那不是咒术，是情。
情比火烈，情比命长。
阴火被一点点压回去，红光却没散，反而凝成一道柱子，直通渊顶。阵纹彻底亮了，连扇面上的引气图都在发光，和地脉的震动频率慢慢同步。
楚凡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笑。
不是来自身边。
是顺着龙脉传来的，带着点熟悉的懒散，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欣慰。
“楚凡，这一局，你替我活成了人。”
他一愣，差点松手。
“祁煜？”他下意识喊。
媚萝按住他手腕：“别分心。他在借脉听，不是真身。”
他闭眼，稳住呼吸。
红光开始收缩，最后全钻进他和她交握的手心。皮肤下有东西在流动，像是两股血在彼此交融，心跳也渐渐合拍，一下，一下，同步震。
阵光熄了。
渊底恢复黑暗，只有扇子还泛着微光，插在阵心，纹丝不动。
楚凡喘着气，低头看她。媚萝靠在他怀里，脸色还是白的，但呼吸稳了。她抬手摸他脸，指尖微颤。
“我们……成了？”
“成了。”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能感觉到吗？你的心跳，就是我的。”
她闭眼，靠着他，嘴角慢慢扬起。
“那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早就是了。”他低笑，“从你第一次偷亲我那晚起。”
“那是你喝醉了，自己扑上来的。”
“可你没推开。”
她笑出声，刚想说话，忽然身体一僵。
“怎么了？”
她没答，猛地抬头，看向渊顶。耳朵竖起，尾巴无意识地绷直。
“有人在动龙脉。”她声音变了，“不是南宫寒……是风家的罗盘气。”
楚凡皱眉：“风翩翩？”
“她在找我们。”媚萝闭眼感应，“等等……她不是在找，是在接收信号。有人通过龙脉，在往她罗盘上刻字。”
“谁？”
“还能有谁。”她忽然笑了，“你那位表哥，没死透呢。”
楚凡一震。
“他刚传了两个字。”她睁开眼，眸子里映着扇面微光，“契成。”
楚凡没说话，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皮肤下，血流同频，心跳同步，像是从今往后，再分不开。
他抬手，把扇子拔出来，轻轻合上。扇面的引气图还在发光，但比刚才暗了。
“接下来呢？”媚萝问。
“找人。”他说，“先救清月。她被种了迷情蛊，快撑不住了。”
“然后呢？”
“然后……”他顿了顿，把扇子插回腰间，“把南宫寒从祁煜身上扒下来，一寸一寸，剥干净。”
她靠着他，轻声说：“好啊，我陪你。”
他低头吻了下她发顶，刚想说话，忽然胸口一烫。
不是疼，是热，像有团火在心口烧。他低头看去，皮肤下浮出一道红线，从心口蔓延到手臂，和媚萝身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她也烫了，抬手摸脖子，那里浮出一个小小的“契”字，红得发亮。
“双生契的印记。”她轻声说，“从此以后，伤你如伤我，杀你如杀我。”
他握住她的手：“那就谁也别死。”
她笑：“嗯，谁也别死。”
渊底风停了。
扇子最后一丝光也熄了。
黑暗里，只剩两人交叠的呼吸，和同步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