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群的耐心在消磨。
低吼声越来越焦躁，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不安地移动，刨地的爪子带起湿冷的泥土。
它们在试探。
试探这群伤痕累累的猎物，还剩下多少反抗的力气。
岩石凹陷处，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赵无咎死死攥着那块石头，指节发白，身体还在抖，但眼神里多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一种被逼到绝境后、混杂着恐惧和豁出去的狠劲。
李桓和张诚一左一右站在稍靠前的位置，手里紧握着能找到的最大的石块，像两尊紧绷的石像。
林婉儿和苏月明将谢允之护在身后，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萧景珩和陆沉舟依旧顶在最前面。
萧景珩能感觉到伤腿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痛楚，汗水流进眼睛，又涩又疼。
陆沉舟靠意志力强撑着站立，握刀的手因为失血和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但他没有后退半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最前方那个身影上。
沈清弦。
她背对着他们，面朝狼群。
短暂的静默中，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身后那些绝望、恐惧、或是依赖的目光。
她的视线，如同最精准的尺，丈量着狼群的数量、分布，以及它们身后那片更深的、未知的黑暗。
然后，她缓缓抬起了没有握刀的左手。
她的手指，在冰冷稀薄的月光下，指向狼群后方，那片更加幽暗、林木似乎更加茂密的方向。
“不能再等。”
她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冰锥凿击岩石，清晰地钉入每个人的耳膜。
“天快亮了。”
萧景珩下意识地抬头，透过枝叶缝隙，天色依旧是沉郁的墨蓝。
但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天亮，意味着他们更容易暴露在刺客的视线里。
“狼群不会退。”沈清弦继续道，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它们在消耗我们。”
她的目光扫过陆沉舟不断渗血的胳膊，扫过萧景珩微微发抖的伤腿。
“我们必须，在天亮前，冲出去。”
冲出去？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她手指的方向。
那是狼群的后方！
是更深的、未知的黑暗！
“冲……冲出去？”赵无咎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往……往狼群里冲？”
“那是找死！”李桓脱口而出，脸上血色尽失。
连陆沉舟都皱紧了眉头，哑声道：“太冒险了……”
“留在这里，是等死。”沈清弦打断他，声音冷硬，“冲，还有一线生机。”
她终于微微侧过头，目光扫过一张张惊疑不定的脸。
“它们的注意力，现在全在我们身上。”
“后面，是它们认为安全的方向。”
“也是最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她的分析简洁，冷静，甚至带着一种残酷的逻辑。
“我会开路。”她的目光落在萧景珩和陆沉舟身上，“你们护住两翼和后方。”
“张诚，李桓，用石头掩护，驱赶侧面的狼。”
“林婉儿，苏月明，扶好谢允之，跟紧我。”
“赵无咎，”她的视线最后落在那个还在发抖的胖子身上，“不想死，就跑。用你最快的速度，跟着跑。”
命令一条条下达，清晰，迅速，不容置疑。
没有商量，没有讨论。
像是在布置一场早已计算好的军事行动。
萧景珩看着她冷静到近乎无情的侧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他想起她扑向惊马救他时的果决，想起她独自寻找草药时的无畏，想起她守在洞口时挺直的背影……
他一直知道她强。
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明白，这种“强”，意味着什么。
那是在绝境中，依旧能撕开黑暗、指出一条血路的决断力。
哪怕那条路，看起来像是通往地狱。
他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将身体的重量更稳地压在伤腿上，握紧了刀。
“好。”
只有一个字。
带着豁出一切的嘶吼。
陆沉舟也闷哼一声，算是回应。
他虽然不赞同，但他知道，这是唯一的选择。
张诚和李桓对视一眼，用力点头，将手里的石头攥得更紧。
林婉儿和苏月明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但也看到了决然。
她们用力扶起昏迷的谢允之。
赵无咎看着沈清弦，看着她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
他猛地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死死抱住了怀里的石头。
“我……我跑！我肯定跑！”
沈清弦不再多言。
她转回头，面向那些蠢蠢欲动的幽绿眼睛。
短刃在她手中调整了一个角度，刃尖微微下垂，像蓄势待发的毒蛇。
她微微弓起身，像一头即将扑向猎物的母豹。
“跟紧我。”
话音落下的瞬间——
她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怒吼！
如同一道撕裂黑暗的灰色闪电，她不是后退，不是防御，而是朝着狼群最密集的方向，悍然冲了过去！
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走！”
萧景珩嘶吼一声，拖着伤腿，和陆沉舟一左一右，紧跟着冲了出去！
“砸！”张诚和李桓红着眼，将手中的石块狠狠砸向试图从侧面扑上来的狼！
林婉儿和苏月明咬着牙，几乎是半拖半抱着谢允之，拼命跟上前面那道一往无前的身影！
赵无咎尖叫一声，闭着眼，抱着石头，像颗球一样跟着往前滚！
突如其来的反冲锋，显然超出了狼群的预料！
正面的几头狼被沈清弦悍不畏死的气势和迅如鬼魅的速度震慑，下意识地想要后退闪避！
沈清弦要的就是这一瞬间的空隙！
她的短刃如同死神的镰刀，精准而狠辣地划开挡路狼的喉咙，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硬生生从狼群的包围中，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跟上！快跟上！”萧景珩一边挥刀格挡侧面扑来的狼，一边朝着后面声嘶力竭地大吼。
黑暗。
血腥。
嘶嚎。
奔跑。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疲惫。
他们跟随着前方那道不断劈开黑暗的身影，冲向未知的、却可能是唯一生路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