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她知道，如果不是自己的出现，原主大概会因为这种尴尬的身份而更加拼命地想要融入上流圈子，她会模仿那些贵族小姐的言行举止，会努力结交那些她根本无法企及的人物，最终却只会被当成一个笑话，一个可以随意取笑和利用的、来自4区的“跳梁小丑”。
而她对夏沐的态度，很可能也会是敬而远之，甚至为了讨好某些人，而加入那场无声的霸凌狂欢。
思及此，林希不由得感到一阵后怕和庆幸。
她转过头，看向依旧沉默地倚在栏杆上的夏沐。他手中的果茶已经喝了一半，杯壁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他修长的手指滑落。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阳台昏暗的灯光下，像一尊精致而易碎的雕塑，与身后宴会厅内的流光溢彩格格不入。
“在14区，”林希打破了沉默，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到什么，“夜晚也能看到这样的灯火吗？”
夏沐的肩膀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他侧过头，有些惊诧地看着林希。
他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般人只会问他“习不习惯这里的生活”，或者干脆什么都不问。只有她，似乎能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真正凝视着的东西。
他顺着林希的目光，再次望向那片被城市灯火勾勒出的天际线，然后摇了摇头。他的声音比刚才在台上时更加真实，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清冽和自嘲：“那里没有这些。化工厂的烟囱会二十四小时吐着灰色的烟，把天空都染成脏兮兮的颜色。运气好的时候，能看到几颗星星，但大部分时候，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照亮一小片地方，更多的地方是纯粹的黑暗。”
他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林希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着怎样的波涛。那是他的家，是他生长的地方，是他此刻唯一能够回望的根。
“听起来……很安静。”林希斟酌着词句，她不想用“可怜”或者“同情”这样的词汇去刺伤他敏感的自尊。
“是啊，很安静。”夏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算不上笑的表情，“安静到能清楚地听到邻居家的争吵声，婴儿的哭闹声，还有……巡逻警车偶尔经过时发出的警笛声。”
赵琳琳和陈默都听得愣住了。他们从小生活在冠冕区，对他们而言，“夜晚”这个词，关联的是花园派对、家庭影院、天文望远镜和城市璀璨的夜景。他们从未想象过，在同一个国家的另一端，夜晚竟是这般模样。夏沐口中描绘的画面，对他们来说，比教科书里的历史还要遥远和陌生。
“那……那里安全吗？”陈默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出了这个他最关心的问题。他口中的“巡逻警车”和“警笛声”，让他本能地感到了不安。
夏沐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历经世事的淡然。“‘安全’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对于习惯了那里规则的人来说，知道哪些小巷不能走，哪些人不能招惹，哪些时间点必须待在家里，就能活下去。但对于陌生人，或者不懂规矩的人来说，”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那里的黑暗，会吞噬一切。”
他没有说得更具体，但那份未尽之言带来的寒意，却让露台上的气氛都凝重了几分。赵琳琳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仿佛那股来自14区的黑暗，已经穿透了空间的阻隔，蔓延到了她身边。
“抱歉，说这些扫兴了。”夏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让气氛变得沉重，他转过身，将杯中剩下的果茶一饮而尽，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清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我去拿个东西，你们先聊。”
“拿什么？要不要我们陪你？”赵琳琳立刻说道。
“不用。”夏沐摇了摇头，“我之前换衣服的时候，把给奶奶买的药落在后台的储物柜里了。司家的管家说明天会派人送到学校，但我想还是自己去拿一下比较放心。毕竟，那种药很难买到。”
又是“药”，这个词像一根针，轻轻刺痛了林希的心。它时刻提醒着夏沐背负的沉重现实。她看着夏沐转身准备离开的背影，一种莫名的、毫无来由的不安，如同藤蔓般悄然爬上了她的心头。
很奇怪。明明只是去后台拿个东西，就在这个安保号称联邦最顶级的宴会厅里，能有什么危险？
司家的保镖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但她的心脏，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眼前的一切——露台的夜风，远处城市的灯火，宾客们的欢声笑语——在这一瞬间，仿佛都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灰色滤镜。
为什么？
林希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拼命地在脑海中搜索着原着的剧情。宴会……司家的宴会……夏沐发言……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记忆像一盘被弄乱的录像带，无数纷杂的画面闪过，却始终无法聚焦到一个清晰的情节点上。她只记得这场宴会是原着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但具体是什么转折，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穿书这么久，她一直依赖着自己对主线剧情的记忆来趋利避害，但此刻，大脑却像生了锈的齿轮，卡在了最关键的地方。
这种对未知的失控感，让她感到一阵恐慌。
“夏沐，等等！”林希下意识地开口叫住了他。
夏沐回过头，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我……”林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我感觉有危险”？这太荒谬了，没有任何根据，只会被当成是神经质。说“我陪你去”？夏沐刚才已经明确拒绝了。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后台……后台的路是不是有点绕？我刚才去卫生间的时候好像看到指示牌了，但感觉不太清楚，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两个人好歹有个照应。”她最终还是说出了这个听起来有些牵强的理由。
夏沐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暖意，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语气温和而坚定：“真的不用，林希。我知道你担心我，但这里是司家，不会有事的。我很快就回来。”
他说完，对她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然后便转身，毫不犹豫地推开玻璃门，身影迅速融入了宴会厅的人群之中。
林希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夏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而她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却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猛然爆发开来！
她的心脏开始剧烈地擂动，砰砰砰地撞击着胸腔，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一种冰冷的、令人窒息的感觉从脚底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和扭曲，宴会厅里那些宾客们的笑脸，在这一刻看来，竟像是暴风雨前最后的狂欢，带着一种诡异的、末日般的色彩。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希希？你怎么了？脸色好差。”赵琳琳发现了她的异常，担忧地扶住了她的胳膊。
“我……我不知道……”林希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努力地按压着自己狂跳不止的心脏，试图平复下来，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