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从信用社取回张梅的身份信息和转账凭证时,夕阳正斜斜地挂在镇西的山头上,将卫生院的白色外墙染成一片暖橙。他快步走进二楼临时办公点,把一叠材料拍在拼起来的木桌上,纸张摩擦的声响打破了病房的寂静。
“张梅的线索全对上了。”沈砚拉开椅子坐下,手指点在转账凭证上,“2019年那笔50万‘捐款’,直接进了她的私人账户,之后三个月,这笔钱分多次转到恒通商贸的公户,最后又以‘货款’名义转到了刘建国儿子在外地的公司。这就是个完整的资金挪用链条。”
陆时凑过来,目光扫过凭证上的数字,眉头拧得更紧:“可张梅现在下落不明,没有她的证词,刘建国肯定会抵赖。”
“她跑不远。”沈砚拿出手机,调出张梅的户籍信息,“她老家在邻县的张家庄,我已经让李队派人去那边排查了。现在最关键的不是张梅,是林辰。”
他忽然起身,从背包里翻出一份文件夹,抽出里面的几张纸——那是林辰之前提交的“矿难相关案件嫌疑人侧写报告”。自从发现日记碎片上的“林”字后,沈砚就一直想重新梳理这份侧写,只是被张梅的线索打断了节奏。
“你看这里。”沈砚指着侧写报告的第二段,“林辰强调‘凶手大概率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可能因矿难经历产生极端情绪’,还列举了几个符合特征的矿场工人,但从头到尾没提‘矿场管理人员的作案动机’。”
陆时凑近看,眉头渐渐舒展,又很快皱起:“你的意思是,他在刻意引导我们把目光放在普通工人身上,避开刘建国这类人?”
“不止。”沈砚又指向报告中关于“凶手熟悉矿场地形”的描述,“他写‘凶手能精准避开矿场监控死角,熟悉巷道结构,推测为长期在矿场工作或居住的人员’。这描述看似合理,但你想想——符合条件的人,除了你(你哥是矿场班长,你跟着去过不少次),还有谁?”
陆时猛地抬头:“林辰自己?”
“很有可能。”沈砚的指尖在纸上轻轻敲击,“如果后续能证实林辰是孤儿院出身,那他说不定早就因为孤儿院和矿场的牵扯,去过矿场多次,熟悉地形一点都不奇怪。他这份侧写,看似在缩小嫌疑人范围,实则在模糊焦点,甚至把嫌疑引向你,同时又为自己留了后路。”
陆时想起林辰之前几次针对自己的态度,比如在档案室故意刁难,调换证据后还假惺惺地“提醒”他们注意证据安全,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他要是真和刘建国一伙,那我们之前的调查,岂不是全在他眼皮底下?”
“所以必须更谨慎。”沈砚把侧写报告放回文件夹,眼神沉了下来,“接下来,我会想办法调阅林辰的档案,重点查他的出身和早年经历;你继续盯着刘建国,他刚被立案调查,肯定会慌,说不定会露出更多马脚。”
两人正说着,陆时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他安装在刘建国家附近的微型摄像头发来的警报——检测到车辆移动。他立刻点开监控画面,只见刘建国的黑色SUV从车库里驶出,开车的是刘建国本人,副驾驶座上似乎放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背包。
“他要出门。”陆时立刻抓起外套,“我去跟着他。”
“小心点,别靠太近。”沈砚叮嘱道,同时拿起车钥匙,“我开车从另一条路绕过去,咱们前后夹击,避免被他发现。”
陆时应了一声,快步下楼。沈砚紧随其后,两人分别开车,一前一后跟上了刘建国的SUV。傍晚的镇子车流量不大,刘建国的车开得不快,先是绕着镇子转了半圈,像是在确认有没有人跟踪,随后径直朝着镇东的信用社方向驶去。
“他去信用社干什么?难道要取现金?”沈砚通过蓝牙耳机和陆时沟通,同时放慢车速,保持安全距离。
“不像,他刚才路过Atm机都没停。”陆时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一丝警惕,“他好像在等人,车停在信用社对面的巷口了。”
沈砚立刻将车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透过车窗望去,刘建国的SUV停在巷口阴影里,车门紧闭。过了大概十分钟,一个戴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的人从巷子里走出来,身形挺拔,穿着一件深色夹克,径直拉开了刘建国的副驾驶车门。
“那个人是谁?”陆时的声音有些急促,“口罩压得太低,看不清脸,但身形看着有点眼熟。”
沈砚紧紧盯着那个戴口罩的人,对方坐下后,似乎和刘建国说了些什么,刘建国一边点头,一边把副驾驶座上的黑色背包递了过去。就在这时,戴口罩的人侧了一下身,阳光恰好照在他的侧脸上,虽然被口罩遮住了大半,但露出的眉眼轮廓,竟和林辰有几分相似。
“是林辰?”沈砚的心跳骤然加快,他立刻拿出手机,对着两人拍照,“身形、发型都像,尤其是他抬手接背包时的动作,和林辰平时的习惯很像。”
“肯定是他!”陆时的声音带着怒意,“刘建国刚被调查就私下见他,还给他送东西,他们绝对是一伙的!”
沈砚没有立刻附和,他看着那个戴口罩的人接过背包后,很快就下了车,转身走进巷子,脚步很快,似乎不想被人发现。刘建国则立刻发动车子,朝着家的方向驶去,车开得比来时快了不少,透着一股慌乱。
“先别打草惊蛇。”沈砚对着耳机说,“我们先回去,把照片整理好,再结合张梅的线索,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勾结的更多证据。”
陆时虽然气愤,但也知道沈砚说得对,只能压下怒火,开车跟在刘建国后面,直到看着他的车开进车库,才折返和沈砚汇合。
回到临时办公点,沈砚把拍到的照片打印出来,一张张铺在桌上。照片里,戴口罩的人虽然看不清脸,但身形和动作确实和林辰高度吻合,尤其是他和刘建国见面时的警惕姿态,不像是普通的工作交流。
“刘建国给的那个背包里,大概率是现金或者资产转移的凭证。”沈砚指着照片里的黑色背包,“他现在取保候审,肯定怕警方冻结他的资产,所以急着把钱转移出去,而林辰就是帮他处理这些事的人。”
陆时拿起一张照片,指着眼罩人的背影:“那林辰的动机是什么?他一个市局警官,为什么要帮刘建国掩盖罪行?难道只是为了钱?”
“肯定不止钱。”沈砚摇摇头,“从他刻意修改侧写报告、派人调换证据来看,他卷入得很深,说不定和矿场的黑幕、孤儿院的孩子都有关系。我们之前推测他可能是孤儿院出身,现在看来,这个推测很可能是真的——他或许就是当年被送到矿场的孩子之一,后来通过某种方式当了警察,现在反过来帮刘建国掩盖罪行,这里面肯定有更深的隐情。”
就在这时,沈砚的手机响了,是李队打来的。“沈砚,我们查到张梅的下落了,她躲在邻县的一个亲戚家,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初步审讯得知,她确实是受刘建国指使转移资金,而且她提到,每次和她对接的,都是一个‘姓林的警官’。”
“姓林的警官?”沈砚和陆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确认的神色。
“对,张梅说那个林警官很神秘,每次都戴着口罩,只和她通过电话联系,让她把转移的资金转到指定账户。”李队的声音继续传来,“我们正在查那个账户的开户信息,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
“太好了,李队。”沈砚的语气难掩激动,“另外,我们拍到刘建国和一个疑似林辰的人私下见面,还给他送了一个背包,很可能是转移的资产,照片我马上发给你。”
挂了电话,沈砚立刻将照片发给李队,随后长长舒了口气。张梅的证词和拍到的照片,虽然还不能直接给林辰定罪,但已经足以证明他和刘建国的不正当关系,接下来只要查到那个账户和林辰的关联,就能进一步撕开他们的伪装。
陆时看着桌上的照片,眼神里充满了坚定:“没想到林辰隐藏得这么深,之前还一直装作帮我们查案的样子,真是太可恶了。”
“越狡猾的对手,越容易露出破绽。”沈砚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他和刘建国勾结的初步证据,接下来只要顺着张梅这条线,查清资金流向,再结合林辰的出身背景,就能彻底揭开他的真面目。”
他拿起林辰的侧写报告,再次翻看,之前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变得清晰起来——刻意回避的矿场管理人员动机、模糊不清的嫌疑人范围、看似合理却暗藏陷阱的描述,这哪里是一份客观的侧写报告,分明是一份精心设计的“误导书”。
“明天我就去市局,以‘补充调查’的名义,调阅林辰的档案,重点查他的出身和早年经历。”沈砚把侧写报告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同时,我们还要盯着刘建国的资产流向,他既然开始转移资产,说明他已经慌了,很可能会做出更多不理智的事,这正是我们找到突破口的机会。”
陆时点头,拿起桌上的监控设备,检查了一下电量:“我今晚就去刘建国家附近蹲守,看看他还有没有其他动作。”
沈砚没有阻止,只是叮嘱道:“一定要注意安全,要是发现林辰再和他见面,不要贸然行动,先拍照留证,等我们汇合后再做打算。”
夜色渐深,镇子里的灯光渐渐熄灭,只有卫生院临时办公点的灯还亮着。沈砚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夜色,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林辰的嫌疑越来越大,刘建国的恐慌也越来越明显,案件似乎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他心里却隐隐有种不安——林辰既然能在市局隐藏这么久,背后肯定还有更大的势力,他们现在查到的,或许只是冰山一角。
他拿起张梅的证词记录,反复看着“姓林的警官”这几个字,忽然意识到,这个案件已经不再仅仅是矿难事故和资金挪用那么简单,它牵扯出的,可能是一个横跨警界、企业和孤儿院的庞大利益链条,而林辰,就是这个链条上的关键一环。
第二天一早,沈砚驱车前往市局。车子驶离镇子时,他回头看了一眼,陆时已经守在刘建国家附近的隐蔽角落,两人虽然没有见面,但都清楚彼此的目标。沈砚深吸一口气,踩下油门,朝着市局的方向驶去——他知道,接下来的调查,将会更加艰难,但只要能揭开真相,无论面对多大的阻力,他都不会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