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技术科的荧光屏在午后的光线里泛着冷光,沈砚刚把林辰诊所的情况同步给同事,负责监控赵静的警员小李就抱着平板电脑冲了进来,急促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沈队!赵静那边有情况!”
沈砚立刻起身迎上去,指尖划过平板电脑的解锁键时,指腹还带着刚才握笔留下的茧子。屏幕上是赵静家阳台的实时监控画面,画面里,穿黑色夹克的男人刚把一个印着“参茸补品”的礼盒放在门口,弯腰系鞋带的间隙,目光刻意扫过阳台的方向,确认空无一人后才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得不像送东西,倒像完成了一场例行检查。
“这是张野的贴身手下,外号‘秃鹫’,昨天也是他来送的日用品。”小李指着画面里男人的背影解释,手指飞快地拖动进度条,“您看,他走了大概三分钟,赵静就出来了。”
画面跳转,赵静穿着米白色居家服出现在阳台,头发随意挽在脑后,露出的脖颈线条绷得很紧。她手里抱着一盆绿萝,动作迟缓地往栏杆上挪,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楼下——那里藏着负责盯梢的便衣警员。等确认四周没有异常,她才弯腰从洗衣篮里拎出几件衣物,其中一条正红色的羊绒围巾格外扎眼。
沈砚的目光瞬间凝住了。
赵静晾晒衣物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刻意拖延时间。她把衬衫、裤子一件件挂好,最后才拿起那条红围巾,手指在围巾末端缠了两圈,随后抬手搭在阳台西侧的晾衣杆上——那是监控画面最清晰、也最不容易被对面楼的监视者察觉的位置。更关键的是,围巾下垂的末端被打了个奇怪的结:绳头从环扣里穿出后,又绕着主绳缠了三圈,尾端留出一小截,像个缩成一团的蝴蝶结,却比普通蝴蝶结多了两道隐秘的缠绕。
“沈队,您看这围巾……”小李也察觉到了异常,“她平时晾衣服都很规整,今天这围巾挂得特别靠外,而且这结打得也怪。”
沈砚没应声,指节无意识地叩着桌面,脑海里突然炸开一段模糊的记忆。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桌,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里面锁着一个深棕色的牛皮本——那是沈玥的日记,也是当年姐姐留下的为数不多的遗物。他颤抖着拿出钥匙开锁,翻到中间夹着书签的一页,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一个简单的示意图,旁边写着一行娟秀的字:“赵静教我的求救结,说遇到危险又不能说话时,就把它系在显眼的地方,只有我们懂。”
示意图上的结,和赵静围巾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心脏猛地一缩,沈砚的指尖拂过纸页上的墨迹,姐姐当年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阿砚,赵静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胆子小得很,她怕张野怕得要命,每次见了面都不敢抬头说话。”那时他只当是姐姐的随口一提,直到赵静在张野身边“站稳脚跟”,他甚至一度以为那些恐惧都是过去式。
“查一下赵静最近的行踪记录,尤其是医疗相关的。”沈砚猛地抬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急切。
小李立刻应声操作电脑,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两分钟后,屏幕上跳出了赵静的就诊记录:近三个月来,她每周都会去市三院的精神心理科,每次都开同一种抗焦虑药物,剂量从最初的半片增加到了现在的两片。处方单上的医生备注栏写着:“患者自述入睡困难、易惊醒,伴有强烈不安感,建议家属陪同就诊。”
“家属陪同?张野一次都没去过。”小李皱着眉补充,“我们盯了这么久,每次她去医院,都是‘秃鹫’开车送,在门口等着,全程不进诊室。而且她除了医院和家,根本不出门,连买菜都是‘秃鹫’代劳。”
沈砚走到窗边,望着赵静家所在的方向,指尖捏紧了那本日记。赵静不是顺从,是被彻底困住了。张野用看似优渥的生活圈禁她,用无处不在的监视瓦解她的意志,连就医都被严格控制,抗焦虑药的剂量增加,恰恰说明她的精神状态在持续恶化——这或许就是她敢冒险发出求救信号的原因,再沉默下去,她可能撑不住了。
“再调昨天的监控,看她有没有类似的动作。”沈砚的声音沉了下来。
小李很快调出昨天的画面:赵静同样在“秃鹫”离开后晾晒衣物,但昨天她晒的是一条白色丝巾,规规矩矩地搭在晾衣杆中间,没有任何打结的痕迹。“昨天应该是在试探。”沈砚立刻做出判断,“她不确定我们有没有在监控她,也不确定张野的人会不会发现异常,所以昨天没敢动。今天‘秃鹫’送的是‘补品’,大概率是张野在敲打她,让她更恐惧,反而逼得她下了决心。”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电脑运行的低鸣声。小李忍不住开口:“沈队,要不要我们现在联系赵静?或者派人过去接她出来?她都求救了,肯定愿意配合我们指证张野。”
“不行。”沈砚立刻否决,语气斩钉截铁,“张野在她身边布了多少暗哨我们还不清楚,‘秃鹫’每天来送东西,本质上就是在查岗。我们现在贸然接触,一旦被发现,赵静就完了,而且会打草惊蛇,之前的线索全白费。”
他走到监控屏幕前,目光死死盯着画面里那条红色围巾。风一吹,围巾轻轻晃动,那个隐秘的结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像一只求救的手。“赵静敢用沈玥教的结,说明她知道我能看懂——她在赌,赌我记得这个结,赌我们还在盯着她。”
“那我们就这么看着?”小李有些急了,“万一她下次再求救,被张野的人发现了怎么办?”
“不会。”沈砚摇摇头,指尖在屏幕上圈出赵静家对面的居民楼,“张野的人只敢远距离监视,不敢靠太近,阳台西侧这个角度,只有我们的监控能拍清楚。而且赵静选了红围巾,既显眼又不会太突兀,正常人只会以为是挂歪了,只有懂的人才能看懂。”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通知盯梢的警员,密切关注赵静的情绪和作息,一旦发现她有异常举动,或者张野的人有过激反应,立刻汇报。另外,去查市三院给赵静开药的医生,了解她每次就诊时的具体状态,尤其是有没有提过张野或者其他相关的人。”
“明白!”小李立刻转身去安排。
沈砚重新坐回办公桌前,把沈玥的日记轻轻放回抽屉锁好。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桌面上,在“赵静”这个名字上投下细碎的阴影。他想起第一次见赵静时的场景,那时她还是孤儿院的老师,穿着浅蓝色的连衣裙,给孩子们系红领巾时,指尖也会不自觉地打一个小小的结——原来从那时起,她就习惯用这样隐秘的方式表达情绪。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陆时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养老院的照片:“沈队,王浩母亲这边情况摸清了,护工说每月十五号都会有人来交医药费,每次都是现金,长得很像‘秃鹫’。王浩每周来一次,每次都只待十分钟,话很少。”
沈砚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回复:“盯好十五号,注意隐蔽。另外,赵静那边发了求救信号,用的是沈玥教的结,暂时不要行动,等我消息。”
发送完毕,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林辰的破绽、王浩的表带、赵静的求救结,还有即将出来的淡蓝色纤维比对结果,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正在慢慢串成一条线。而张野,就是串起这些珠子的那根线,只要扯动其中一端,整个网就会暴露。
突然,技术科的同事喊了一声:“沈队!淡蓝色纤维的比对结果出来了!”
沈砚猛地睁开眼,快步走过去。屏幕上显示的比对报告里,清晰地写着:“送检纤维与张野办公室地毯纤维成分完全一致,含特殊涤纶与羊毛混纺比例,全市仅三家机构有采购记录,其中一家就是当年的孤儿院后勤供应商。”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沈砚看着报告上的文字,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孤儿院的旧案、张野的办公室、林辰的药品、王浩的表带,还有赵静的求救——所有的线索,终于在这一刻交汇了。
他拿起对讲机,声音沉稳有力:“各小组注意,密切监控林辰、王浩、赵静三人动向,技术队追踪‘启盛商贸’的资金流向,药监部门那边盯紧林辰诊所的药品转移,准备收网。”
对讲机里传来整齐的“收到”声。沈砚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天空,阳光正好穿透云层,照亮了城市的每个角落。他知道,赵静的求救结不是结束,而是吹响了反击的号角。这场博弈,他们终于要掌握主动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