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为了这两件事,估计你也没少搭人情,没少往里贴钱贴东西!这份情,太重了!师傅心里跟明镜似的!”
马国兴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才能压下喉头的哽咽。
“师傅记你的好,一辈子都记在心里!但是,文宇,这工作该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这个便宜,师傅不能再占你的了,绝对不能!要不然……要不然你让师傅以后咋面对你?咋挺直腰板当你这个师傅嘛?”
这番话,马国兴说得情真意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掏出来的。
他的眼眶确实红了,那不是悲伤,而是一种被巨大的恩情压得既感激又无比沉重的复杂情绪。
他马国兴一辈子要强,宁可自己吃苦也不愿欠人情,可面对这个刚认识不久的徒弟,他欠下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刘文宇看着师傅那微微发红的眼眶,听着那发自肺腑、甚至带着点卑微的恳切话语,心里最后那点玩笑的心思也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暖流和“值得”二字。
他知道,师傅是懂他的,他的付出,师傅都明白,这就够了。
他不再故作吊儿郎当,神色也认真了许多,迎着马国兴的目光,诚恳地说道:
“师傅,看您说的,咱爷俩之间,说那些就外道了!是,我承认,是搭了点人情在里面。”
他话锋一转,语气又变得轻松而坚定:“不过这个人情,您真不用操心。我那老哥是真心跟我交朋友,他愿意帮这个忙。而且这事儿对他来说,也就是顺水推舟。”
“钱,真的就花了三百,我一分没多贴。您要是不信,等明天师娘和强子去报到的时候问一嘴,不就能证明我没说谎了吗?”
他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举向马国兴:“师傅,这杯酒,我敬您!感谢您认我这个徒弟!以后咱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您要是不喝,那就是还把我当外人!”
马国兴看着刘文宇那清澈而坚定的眼神,知道这已经是徒弟能给出的最“真实”的答案了。
他心中百感交集,最终,所有翻腾的情绪都化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和一句沉甸甸的承诺:
“好!好!文宇,师傅……啥也不说了!这酒,师傅喝!”马国兴端起酒杯,与刘文宇的杯子重重一碰,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滚过喉咙,仿佛也将他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感激与承诺,一起烙印在了心底最深处。
马国兴那杯饱含复杂情感的烈酒刚刚下肚,屋内的气氛还未完全从那种深沉的情绪中抽离,只见一直坐在上位,用围裙不住擦拭眼角的马老太,忽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她一把拉过旁边还处于懵懂和兴奋的孙子马强,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对马强说道:“强子,给你文宇哥跪下!磕个头!谢谢他的大恩!”
马强对奶奶的话向来言听计从,闻言就要屈膝。刘文宇见状,一个箭步冲上前,在马强的膝盖即将触地的前一刹那,牢牢地托住了他的双臂,用力将他扶起。
“奶奶!您这是干啥呀!”刘文宇的声音带着急切和坚决,“刚不是都说了吗?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更不行这样的大礼!您这不是折我的寿吗?快起来,强子!”
他将马强拉直,看着孩子有些不知所措的眼神,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带着鼓励:“强子,好好干,把家里日子过好了比啥都强!”
马国兴在一旁,脸上是既感动又有些无可奈何的苦笑,他伸手扶住情绪激动的老娘,低声劝道:“娘,您看您,这是干啥?文宇不是外人,咱心里记着好就行,这样……让孩子也为难。”
马老太被儿子扶着坐下,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她哽咽着:“我就是……就是心里过意不去啊……文宇这孩子,对咱家,恩情太大了……”
刘文宇故意板起脸,语气却亲昵,“奶奶,啥恩情不恩情的。咱们家日子这就要好起来了,您得高高兴兴的,等着享福才对!”
接下来的饭桌气氛,变得更加融洽和温馨,仿佛所有的隔阂与沉重都在那一跪一扶之间彻底消融,剩下的只有对未来的期盼和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温暖。
吃饱喝足,时间已经不知不觉间来到了下午三点多钟。
刘文宇又陪着师傅马国兴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坐了一会儿,夏夜的微风拂去了些许的燥热,也带走了酒意。
师徒二人没有再多说什么深刻的话,只是聊了聊所里最近的闲篇,以及明天师娘和强子去报到需要注意的细节,气氛宁静而祥和。
看看时间不早,刘文宇起身告辞。
马国兴执意要他把他带来的粮食带回去,说家里现在困难解决了,不能再要他的东西。
刘文宇哪里肯依,他故意沉下脸:“师傅,这粮食是我这当徒弟的孝敬您和奶奶的,您让我拿回去,这不是打我的脸吗?再说了,家里真的不缺这点粮食,您就安心收着吧!”
他态度坚决,马国兴推辞不过,只能作罢,心中那份感激与熨帖却又深了一层。
最后,马家几乎是倾巢而出,马国兴搀扶着马老太,师娘拉着马强,一家人一直把刘文宇送到了大杂院的门口,不住地挥手。
刘文宇跨上那辆醒目的边三轮摩托车,发动,回头笑着摆了摆手,然后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缓缓驶离,消失在巷子尽头。
马家人一直目送到再也看不见车影,才怀着难以平复的激动心情,转身朝院里走去。
每个人的脚步都似乎比往日轻快了许多,仿佛压在心口多年的一块大石,终于被挪开了。
另一边,刘文宇骑着边三轮,行驶在去往站前派出所的路上。
凉爽的微风扑面而来,吹动了他的发梢,也让他因酒精而有些微热的头脑愈发清醒。
他一边熟练地操控着方向盘,避开偶尔出现的行人和车辆,一边在脑海中清晰地联系上了那个日夜不休、绝对忠诚的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