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雪沫呛进鼻腔，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几乎要震碎我本就疼痛不堪的肋骨。对面山坡上，至少五六个鬼子兵的身影清晰可见，步枪上的刺刀在稀薄的阳光下闪着寒光。他们显然也发现了我们人数少且状态极差，没有立刻冲过来，而是散开成半包围的态势，枪口死死锁定着我们藏身的这片灌木丛和乱石区域。
“どうする？撃つか？（怎么办？开枪吗？）”对面传来压低的日语询问声。
“待て。数が少ない。捕まえろ。（等等。人少。抓活的。）”另一个声音回应，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
抓活的？我的心猛地一沉。落在他们手里，死亡或许都是奢望。
“队长……”疤脸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他握着刺刀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眼睛死死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拼了吧！”
紫英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急速扫过周围。我们所在的位置相对低洼，除了这片灌木和几块半人高的石头，几乎没有像样的掩体。后退是开阔地，更是死路一条。唯一的希望……
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那棵歪脖子松树下方——地窖的入口！
“老葛！”紫英压低声音，急促地问，“地窖入口具体在哪？能不能快速打开？”
老葛叔趴在雪地里，脸色惨白，但眼神却因为极度专注而亮得骇人。他死死盯着松树根部一块毫不起眼、半埋在土里和枯叶中的扁平石板：“看……看到那块青石板没？边上有个凹槽……用力撬……下面就是地窖！但……但从外面闩着的！”他猛地想起这个问题，声音带上了绝望。
从外面闩着！这意味着即使我们能冲过去，也需要时间打开它！而这段时间，足够鬼子把我们打成筛子！
“妈的！”疤脸低吼一声。
鬼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踩在雪地和枯枝上发出的“嘎吱”声，如同催命符。他们已经进入了有效射程，似乎是为了抓活口，才没有立刻开枪。
绝境！彻彻底底的绝境！
我趴在冰冷的雪地上，绝望地试图催动那死寂的异能空间。哪怕只是一颗手榴弹！哪怕只是一点点干扰！但回应我的只有脑海深处针扎般的剧痛和一片虚无。业火符文更是如同沉睡的死物，毫无反应。身体的透支已经到了极限。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刚刚看到一丝希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紫英眼中猛地闪过一抹狠厉决绝的光芒。他飞快地看了一眼疤脸，又看了一眼老葛叔，最后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做出了某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疤脸！”紫英的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我数三下，你和我，一起朝左边那片石头冲！开枪吸引他们火力！制造混乱！”
“队长！你的胳膊！”疤脸急道。
“执行命令！”紫英低吼，然后用没受伤的手艰难地拔出了他那把膛线都快磨平的王八盒子，“老葛！你看准机会，带鸢焰冲过去撬地窖！能不能成，就看这一下了！”
我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要和疤脸去做诱饵，用自己吸引所有火力，为我们争取那可能只有几秒钟的开门时间！
“不行！”我脱口而出，声音嘶哑，“你们……”
“闭嘴！”紫英猛地打断我，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这是命令！不想我们白死，就给我打开地窖！快！”
他的目光如同烙铁，烫得我说不出话。那是舍弃一切的决然。
老葛叔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涌上巨大的痛苦和挣扎，但他死死咬住了嘴唇，重重点头，干枯的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一！”紫英开始倒数，声音冰冷而稳定。
鬼子又靠近了几米，似乎察觉到了我们的异动，枪口端得更平了。
“二！”
疤脸吐掉嘴里的雪沫，眼神变得疯狂而平静，他调整了一下握刀的姿态，身体像猎豹一样微微弓起。
“三！走！”
“小鬼子！我日你祖宗！”疤脸如同受伤的猛虎般暴起，发出震天的怒吼，手中的老套筒朝着左边方向“砰”地开了一枪！同时身体猛地向左扑出！
几乎在同一瞬间，紫英也咬着牙跃起，单手持着王八盒子，“啪”“啪”地朝着同一个方向连续射击！
这突如其来的反击和移动，果然瞬间吸引了所有鬼子的注意力！
“左！左边！”“杀せ！（杀死他们！）”
子弹如同疾风骤雨般向左边的石堆倾泻而去！打得石屑纷飞，积雪四溅！
“就是现在！走！”老葛叔嘶哑地低吼一声，抓着我的胳膊，爆发出与他年龄和状态不符的力量，猛地从灌木丛后窜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那棵歪脖子松树！
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割般划过脸颊，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我能听到身后子弹呼啸的声音，听到鬼子叽哩哇啦的叫喊，听到左边传来闷哼和更激烈的枪声（是紫英他们吗？！）……但我不敢回头，拼命迈动如同灌铅的双腿，跟着老葛叔扑到那块青石板前！
“快！撬开它！”老葛叔疯了一样用那双干枯开裂的手去抠石板边缘的凹槽，指甲瞬间翻裂出血，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我也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指塞进缝隙里。冰冷的石板纹丝不动！它太重了！而且被冻土和枯叶糊住了！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如同一年那么漫长！左边的枪声似乎稀疏了一点？鬼子是不是反应过来了？
绝望再次涌上心头！
“用这个！”老葛叔猛地从后腰抽出那把砍柴刀，将刀尖狠狠楔入缝隙，用力撬动！
我也捡起一块坚硬的石头，拼命砸着刀背，试图将它当撬棍用！
“嘎吱……嘎吱……”石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终于松动了一丝！
“快啊！快啊！”老葛叔一边疯狂撬动，一边惊恐地望向左边。我也忍不住瞥了一眼——
心瞬间凉了半截！
紫英和疤脸被压制在石堆后面，根本抬不起头！子弹打得他们藏身的石头火星直冒！而更有两个鬼子，似乎察觉到了我们这边的真正意图，已经调转枪口，朝我们冲了过来！距离不到五十米！
“来不及了！”我绝望地喊道。
老葛叔眼睛瞬间赤红，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鬼子，又看了一眼几乎快要被撬开的石板，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种极其怪异的神情——混合着绝望、不舍、最终化为一种疯狂的决断！
他猛地将砍柴刀塞到我手里，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丫头！活下去！告诉大伙儿……粮食在……”
话音未落，他竟猛地转过身，如同扑火的飞蛾，佝偻着身体，张开双臂，朝着那两个冲过来的鬼子，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去！
“小鬼子！我跟你拼了！！！”他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嘶哑却惊天动地的怒吼，试图用自己苍老的身躯，为我们挡住子弹，争取最后那几秒钟！
“老葛叔！！！”我惊骇欲绝地尖叫！
“砰！砰！”
两声清脆的枪响！
老葛叔的身体猛地一震，前冲的姿势僵住，胸口绽开两朵刺目的血花。他回头，最后看了我一眼，看了一眼那即将开启的地窖入口，眼神复杂到难以形容——有关切，有嘱托，有未尽的遗憾，最终凝固，然后重重地向前扑倒在雪地里，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巨大的悲愤和绝望如同火山般在我胸腔里爆发！
“啊——！！！”我发出不成调的嘶吼，眼泪混合着雪水模糊了视线，但手上的动作却因为极致的情绪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
“起——来——啊！！！”
伴随着一声岩石摩擦的闷响和我几乎脱力的颤抖，那块沉重的青石板，终于被猛地撬开，露出了下面黑黢黢的、散发着陈旧泥土气息的洞口！
地窖，开了！
但代价，是老葛叔的生命。
而那两个开枪的鬼子，已经端着的枪，狞笑着朝我冲来，距离不到二十米！枪口再次抬起！
左边，紫英和疤脸那边的枪声也彻底停了！是被解决了？还是……
我站在地窖入口，手里还握着那把沾着老葛叔血的砍柴刀，看着迎面冲来的鬼子，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老葛叔，看着左边毫无声息的石堆……
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绝境。
地窖近在咫尺，但我能逃进去吗？就算逃进去，闩上门，又能撑多久？
活下去……老葛叔用命换来的这个机会……
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