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但铜都城的心脏——中央广场，却比白昼更加明亮。
数十个巨大的篝火堆，将整个广场照耀得如同白昼，跃动的火焰在每个人的瞳孔中燃烧。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还有新出炉的青铜器那淡淡的金属气息，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新时代的独特芬芳。
这里没有王座，也没有高台。
何维只是让人将一块巨大的、平整的岩石，搬到了广场的中央。
那块岩石上，没有坐着任何人。
它上面陈列的，是今晚的主角——十几件刚刚铸造完成、在火光下闪烁着幽冷青光的青铜器。
三柄战斧，五支长矛，四把短刀，以及几件形状各异的工具。
它们就像一群沉默的野兽，散发着致命的诱惑，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广场上，铜都城几乎所有的成员，都按照他们所属的项目组，泾渭分明地坐着。
采矿队、木炭队、熔炉队、城防组、建设组、后勤组……还有渔和她那六个气息独特的风之刺客，她们独自占据了一个角落，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猎豹。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激动、紧张和期待。
阿月站在何维身边，她的手中，捧着几十片用骨片制成的、打磨光滑的“账本”。
每一片骨片上，都用石刀刻画着不同的符号。
一个圈代表“坚”的城防组，一棵树代表矛的木炭队，一座山代表何维亲自带领的采矿队，一团火则代表燧的熔炉队。
在这些符号后面，是一道道深深的刻痕，每一道刻痕，都代表着一个来之不易的“功劳股”。
这是铜都城最原始，也是最神圣的会计记录。
何维走到那块巨大的岩石前，广场上瞬间安静了下来。
“今天，我们不谈别的，只谈一件东西——功劳。”
何维的声音，被篝火燃烧的“噼啪”声衬托得格外清晰。
“在过去的这些天里，我们每一个人，都在为铜都城的未来，贡献着自己的力量。有的人，冒着生命危险，在深山里开采矿石；有的人，不惧烟熏火燎，将树木变成燃料；有的人，用智慧和技艺，点燃了熔炉之火；还有的人，建造房屋，加固城防，为我们所有人提供着安全的保障。”
“我曾说过，你们付出的每一滴汗水，都将被记录，都将被承认。今晚，就是兑现承诺的时刻。”
他指向阿月手中的骨片。
“阿月，宣布功劳。”
阿月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声音清脆而洪亮。
“‘窑’与熔炉组，由燧长老带领，总计功劳一百零五股！”
燧和他的山民们，听到这个数字，全都挺直了胸膛。这是他们应得的荣誉，技术，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最高的价值。
“木炭队，由矛带领，砍伐树木，烧制木炭，总计功劳八十八股！”
矛和他手下的百名壮汉，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他们的脸上，写满了自豪。
最辛苦、最肮脏的活计，换来了沉甸甸的回报。
“采矿队，由首领亲自带领，勘探矿脉，开采矿石，总计功劳七十股。”
商和他身后的猎手们，同样眼神发亮。
这是用危险换来的功劳。
阿月继续宣布着，坚的城防组，墙的建设组，穗的后勤采集组……每一个项目组，都根据他们的工作量和重要性，得到了相应的功劳股。
最后，何维看向渔。
“风之刺客，初来乍到，为我们找到了至关重要的锡矿源头，并击退了洞狮的威胁。记功劳三十股！”
渔和她的姐妹们都愣住了，她们没想到，自己竟然也能参与这次分配。这无疑是何维对她们盟友身份的最高认可。
当所有的功劳都宣布完毕，真正的盛宴，开始了。
何维指着岩石上的那三柄青铜战斧。
“青铜战斧，三柄！每一柄，需要二十股功劳。现在，想要的人，站出来！”
话音刚落。
燧长老想也不想，第一个站了起来，他代表着整个熔炉组的意志。“我们熔炉组，要一柄！”
矛，紧随其后，几乎是吼了出来，“我们木炭队，也要一柄！”
最后，商看了一眼何维，何维对他点点头，商也站了出来，代表采矿队和何维的亲卫，“我们也要一柄！”
三柄战斧，瞬间被三个功劳最高的团队瓜分。
没有争议，没有不满。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他们应得的。
熔炉组和采矿队将功劳股交付后，都将战斧送给了何维，作为首领亲卫队的装备。而木炭队则由矛亲自保管，作为伐木利器。
接着，是五支青铜长矛。
“青铜长矛，五支！每一支，十五股功劳！”
这一次，竞争变得激烈起来。
燧的团队，在兑换了一柄战斧后，功劳股已经所剩不多。
木炭队和采矿队同样如此。
机会，留给了那些功劳相对较少，但同样渴望力量的团队。
坚，那个负责城防的壮汉，第一个站了出来。
“我们城防组，全部五十二股功劳，换三支长矛！剩下的，换一把短刀！”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对他来说，这些武器，将让他的兄弟们在站岗巡逻时，拥有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何维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兑换。
剩下两支长矛，渔在犹豫片刻后，站了起来。
“风之刺客，三十股功劳，兑换两支长矛！”
她的决定，让所有人都看向了这群神秘的女人。
她们用刚刚得到的功劳，毫不犹豫地换取了武器。这充分展现了她们对力量的渴望，和她们身为刺客的本能。
兑换，继续进行。
剩下的几把短刀，以及那些珍贵的铜锥、铜凿，也很快被后勤组、建设组用他们辛苦积攒的功劳股，一一兑换走。
这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按劳分配的价值盛宴。
广场上，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收获的喜悦。
拿到神兵的团队，欢呼雀跃。
功劳股不足，没能换到心仪武器的团队，也没有气馁。
他们看着别人手中的青铜器，眼神中充满了羡慕和新的斗志。
因为他们知道，这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
只要他们更努力地去工作，下一次，岩石上陈列的，就会有属于他们的一份。
一个清晰的向上通道，已经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矛走到何维面前，他一手拿着那柄全新的伐木斧，另一只手，则拎着一个装满了水的皮囊。
“首领，”他看着何维，眼神复杂，有敬畏，有感激，更有被激发出的熊熊野心，“我终于明白，你说的价值是什么了。以前，我们为禾干活，是为了不被鞭子抽。现在，我们为铜都城干活，是为了比别人站得更高。”
他举起手中的战斧，“下一次，我要用我们的功劳，换光你所有的铜器！”
何维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等着。”
他要的，就是这种良性的竞争，就是这种被点燃的野心。
深夜，喧闹的广场渐渐恢复平静。
阿月帮着何维，清点着今天收回的那些骨片“功劳股”。
“今天之后，所有人干活的劲头，恐怕要翻一倍了。”阿月看着何维，眼中充满了崇拜，“你就像一个最厉害的猎人，用这些叫‘功劳股’的绳子，把所有人的心都套在了一起。”
何维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篝火，火光在他的眼中跳动。
“阿月，一个部落，最危险的，不是外面的野兽，而是内部的腐烂。”何维轻声说，“当分配变得不公，当勤劳的人无法得到回报，当懒惰的人却可以不劳而获时，人心就散了，部落也就离灭亡不远了。”
“功劳股，就是一把刀。一把能割掉懒惰与不公，让整个部落保持活力的刀。只要这把刀还锋利，铜都城，就能一直走下去。”
他站起身，走到广场边缘，眺望着远方沉睡的平原和山脉。
有了青铜，铜都城的发展，将进入一个全新的、飞速的时代。
农业、畜牧、建筑、军事……所有的一切，都将迎来一场深刻的革命。
但这，也意味着，他们需要更多的资源。
更多的铜矿，更多的锡矿，更多的土地，以及……更多的人口。
他将目光，投向了更遥远的、未知的东方。
长河平原的下游，在那片更广阔、更肥沃的土地上，是否还存在着其他的部落？
他们，会成为铜都“城的朋友，还是敌人？
就在何维思索着未来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是渔。
她换下了一身便于战斗的劲装，穿上了一件简单的亚麻长裙，让她那股刺人的锐气，收敛了几分。
“我还是不习惯叫你首领。”她开口，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很平静。
“那就叫我何维。”
渔看着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
“你做的这一切，让人看不懂，但很有用。”她说道，“我们风之刺客，答应了你的邀请。但我们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
渔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种猎手特有的专注。
“我想，向你学习。”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学习你那种……只用一只手，就能决定胜负的战斗方式。”
她不满足于仅仅获得更锋利的武器。
她看到了另一种更强大的力量——属于何维自身的、超越这个时代认知的格斗技巧。
她，想得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