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石油、天然气。
南洋城从青铜时代，一直到工业时代的全部燃料，都已备齐！
陈启和他的勘探小队，一丝不苟地将这片“地神呼吸”的山谷，彻底测绘。
每一处天然气溢出点，每一片石油渗出区，都被精准地标记在了地图之上。
当所有的工作宣告完成。
归家的时刻，终于到来！
但在这之前，何维还有一个承诺需要兑现。
他找到了岩。
“你愿意带着你的族人，离开这里，去南洋城，成为我的子民吗？”何维通过江骨，向他发出了正式的邀请。
岩的眼中，先是闪过一丝对故土的留恋。
但当他回头，看到那些在何维的庇护下，重新燃起希望之火的族人，看到那些已经熟练使用青铜匕首处理猎物的猎手，看到那些抱着坚固陶罐、脸上洋溢着幸福笑容的女人和孩子。
岩所有的犹豫，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他单膝跪地，用一种发自灵魂的虔诚，亲吻了何维的脚尖。
“我与我的族人，愿生生世世，追随您的脚步，聆听您的教诲！”
何维当即下令，让探险队的所有工匠，就地取材，利用那些在森林中找到的、同样坚硬的硬木，为岩的部落，建造足以承载他们所有人的大型独木舟。
有了先进的青铜工具和成熟的造船经验，这项工程进行得飞快。
岩和他的族人们，也平生第一次，参与到了这种充满秩序与效率的“工程”之中。
他们看着那些南洋城的工匠，用墨斗弹出笔直的线条，用框架锯将巨大的原木轻易地切割开，用蒸汽弯曲法将坚硬的木板塑造成优美的弧线。
他们如同在观看一场神迹的诞生！
十天后。
五艘巨大的、足以承载二十人的大型独木舟，整齐地停泊在了巴林基安河的岸边。
整个岩部落，男女老少，八十多人，在何维的指挥下，有序地登上了船。
“启航！”
“回家！”
何维站在“启示号”的船头，发出了让所有人都为之欢呼的命令！
一支由一艘三角探险船和五艘大型独木舟组成的混合船队，顺流而下，浩浩荡荡地驶向了入海口，驶向了那片通往南洋城的蔚蓝大海。
……
返航的旅途，充满了欢声笑语。
一路上，探险队员们向那些初次见到大海的尼亚人，炫耀着他们操控“启示号”的精湛技术，讲述着他们在火山喷发中的惊险经历。
而岩和他的族人，则像是好奇的孩子，对船上的一切都充满了新鲜感。
当船队沿着婆罗洲北端的海岸线，平稳地向西南方向航行时。
一声饱含着无尽震撼与狂喜的惊呼，猛地从岩所在的独木舟上传来！
“神山！”
岩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变得扭曲尖锐，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向内陆。
人们的呼吸，都在那一刻停滞了。
只见在遥远的地平线尽头，在那连绵起伏的、被绿色植被覆盖的群山之后。
一座巨大到超乎想象的、如同神明锻造的利剑般的山峰，破开云海，直插天际！
山峰的下半部分，被厚厚的云层所遮蔽，只露出那狰狞嶙峋的、呈黑褐色的花岗岩峰顶。
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那山峰的轮廓，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边，散发着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神圣而威严的光芒！
那就是京那巴鲁山！
东南亚之巅！
在婆罗洲这片土地上，京那巴鲁山是所有原始部落共同的神山！
它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噗通！”
岩和他的族人，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齐刷刷地，在那摇晃的独木舟上，跪倒在地！
他们面向着那座遥远的神山，将额头贴在了粗糙的船板之上。
眼泪从他们那饱经风霜的眼角，难以抑制地流淌下来。
他们的嘴里，开始用一种古老的、充满了悲怆与虔诚的歌谣，向着那座他们血脉中永恒的图腾，献上了最卑微的敬畏。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启示号”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但这种凝固，很快就被一种更强大的、如同瘟疫般的情绪所感染。
达雅克少女金云，她看着那座神山，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瞬间噙满了泪水。
她扔掉了手中的船桨，双手合十，抵在额前，嘴里开始用一种古老而哀伤的达雅克语调，吟唱起一首关于创世神话的歌谣。
那歌声，仿佛来自遥远的太古，充满了对天地自然的敬畏与赞美。
紧接着，那些追随何维、经历了血与火洗礼的、自认为早已脱离了原始蒙昧的探险队员们，也一个接一个地失控了。
他们身上的“文明”外衣，仿佛被那座神山的万丈光芒，瞬间剥得干干净净。
露出的，是他们灵魂深处，那流淌了数万年的、对这片土地最原始的、最本能的崇拜！
“噗通！”
“噗通！”
就连最桀骜不驯的柳齐，那个敢于正面硬撼巽他犀的柳江族勇士，此刻也双腿一软，默默地跪在了甲板上，将头颅，深深地低了下去。
他们没有哭泣，也没有祷告。
他们只是用这种方式，向着那座他们祖先曾经仰望了无数个世代的神山，献上了自己的敬意。
一时间，整支船队，无论是“启示号”上训练有素的战士，还是独木舟上淳朴热情的尼亚人，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整齐划一。
他们放下手中的一切，面向着那座遥远的神山，跪倒在地。
仿佛一场盛大而无声的朝圣，在这片蔚蓝色的海面上，庄严地举行。
整个船队，只有一个人，还站着。
那就是何维。
何维站在船头，看着那座由花岗岩构成的、雄伟壮丽的京那巴鲁山，眼中闪过再次邂逅的怀念。
他想起了山巅那片崎岖险峻的岩石，想起了与木青、陈启他们一同俯瞰云海的豪情。
在他身后，他最精锐的子民们，都在跪拜京那巴鲁山神山。
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种混杂着激动、虔诚、敬畏与归属感的复杂情绪。
这座山是他们的精神图腾，是他们的信仰之源，是他们灵魂的故乡。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狂热的、近乎于窒息的氛围，才渐渐平息。
达雅克人金云和柳江人柳齐，对视一眼后，站起身，走到何维的身后。
他们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单膝跪地。
“何维大人！”金云的声音，带着炽热的恳求，“请带我去神山朝圣。”
柳齐的声音，更是带着一种发自血脉的渴望，“我们的祖先，世世代代都相信，神山的顶峰，是灵魂最终安息的地方。我们远航归来，理应去向祖灵和山神，禀告我们的收获，祈求祂们的庇佑。”
他的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所有人都抬起头，用一种充满了期盼的眼神，望着何维。
就连岩的尼亚族人，也通过江骨的翻译，向何维提出请求，去京那巴鲁山朝圣。
何维沉默了。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那一张张写满了恳求的脸。
他知道，作为一个来自科学时代的现代人，他应该告诉他们，那只是一座由地质运动形成的花岗岩山体，上面没有任何神明，也没有所谓的祖灵。
他应该命令他们，收起这些无稽的迷信，继续返航。
但是……
他看着那些年轻的、被海风吹得黝黑的脸庞。
他看到了他们眼中那份纯粹的、不掺任何杂质的信仰。
何维突然想明白了。
一个文明，需要的不仅仅是工具、技术和生存的知识。
它更需要一个精神上的锚点。
一个足以凝聚所有人，让所有人都为之奋斗、为之自豪的共同信仰。
对于此刻的南洋城来说，对于这些刚刚才脱离原始部落，这座雄伟的神山，或许是他们最好的精神寄托。
强行用科学去碾碎他们的信仰，非但不会让他们变得更“文明”，反而会让他们失去精神家园。
一个没有信仰和敬畏的族群，是走不远的。
想到这里，何维的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笑容。
“准了！我们立刻去京那巴鲁山。”
这句话如同神圣的恩典，降临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
短暂的寂静之后，整支船队，爆发出了一阵如同火山喷发般的的欢呼！
“何维大人万岁！”
何维看着众人，用一种温和愉悦的语气说道：
“偷偷告诉你们，很久以前，我就带着木青、陈启、吕宋、江骨登顶过京那巴鲁山主峰。”
所有人都跳了起来，他们拥抱在一起，激动得热泪盈眶！
何维大人，理解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