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余音还在龙城青砖间打着旋儿,林澈腕间的金光却突然一敛。
那条通上天工阁的蓝光路像被无形的手揉碎,散成星子坠入云里。
他刚要抬步往第七区跑,腕表突然震动,苏晚星的加密影像挤开所有界面——她的眉峰紧拧着,发梢沾着未干的机械油,背景里能听见天工阁服务器嗡鸣。
星砂是激活月髓草种子的关键。她的声音比平时快了半拍,全城唯一存量在浮舟商会底舱。
他们只拿生死赌局当钥匙。
画面一转,林澈的呼吸猛地一滞。
朱漆画舫泊在外河湾,雕着锦鲤的飞檐挑着百盏宫灯,在水面投下血色倒影。
舱门开处,一个被铁链拴住脚踝的身影踉跄跪地——是阿锤,他额角渗着血,左眼肿成青桃,却还在冲镜头咧嘴:哥,他们说我是你软肋......话音被粗麻绳堵进喉咙。
林澈喉结滚动两下,突然笑了。
那笑从嘴角漫开,眼底却结着冰碴:拿我亲兄弟当饵?
行啊,这局我不光要赢,还得把桌子掀了。
夜幕裹着河风扑来。
林澈换了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破行囊里塞着半块冷炊饼和苏晚星给的微型信标。
赤眉攥着他的手腕,掌心烫得惊人:我跟你去!
那破船我拆过龙骨,知道暗藏——
不行。林澈反手拍了拍他手背,指腹蹭过他断臂处的老茧,这是他们设的局,人多了反而露破绽。他瞥向缩在阴影里的小蝉,那姑娘正咬着炭笔在牛皮纸上涂画,发顶翘起的呆毛被风掀得乱颤。
小蝉踮脚递上画纸,指尖沾着浅灰色炭灰。
林澈低头,三团红点在画中灼目——最大的那个被锁链缠成茧,另外两个标着扭曲的绳结和倒悬铜铃。
画角有行细字,是灯母残音渗进她意识的警告:红绳缚心,听铃断魂。
谢了。林澈把画折成小块塞进衣领,又摸出枚细如发丝的千机引线,轻轻按入耳后发际,晚星说这能连她的终端,有情况她能黑了船上的机关。
赤眉突然弯腰,用完好的那只手拍了拍他后背:要是半小时没信儿......
我知道。林澈打断他,转身往码头走。
月光落在他后颈,那里有道淡白的疤,是十二岁时为护阿锤被混混砍的。
画舫舱门挂着鎏金兽首环,叩门声惊起一群夜鹭。
林澈刚跨进去,浓重的脂粉气裹着血腥气就涌了过来。
正中央的玉台上端坐着个穿墨绿织金裙的女人,金鲤耳坠随着呼吸轻晃,眼尾那颗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
林小友。金鳞姑的声音甜得发腻,听说你敲醒了整座龙城?
可惜啊——她指尖划过案上的青铜算盘,在这水上,神也得低头。
三轮定生死。她身后的铁嘴老九晃着折扇插话,胜者拿星砂,败者签永契书,终生为奴。他瞥向林澈的行囊,喉结动了动,第一局,轻功夺旗。
十二艘乌篷船在画舫外的水面围成环,每艘船顶都挑着杏黄小旗。
林澈眯眼,看见最远处那艘船的水纹不太对——暗桩!
开始!老九敲响铜锣。
其他参赛者像炸了窝的马蜂,全往最近的船扑去。
林澈却反方向跃起,粗布衣角猎猎作响。
他盯着水面倒影,八极步的桩子在脑子里转得飞快:左三步压浪,右两步避桩,腰腹一拧借风势——
咔嚓!最远端的旗杆被夜风吹得摇摇欲坠。
林澈在船舷即将断裂的刹那翻了个空心跟头,单手扣住旗面。
落地时脚尖点水,袖中三枚石子飞出,精准击落在三个对手的手腕上。
三旗。他把旗子甩在案上,抬头时正撞进金鳞姑的目光。
那女人的指甲掐进掌心,金鲤耳坠晃得更快了。
好手段。老九的声音有点发虚,他挥了挥手,两个丫鬟捧着黑布走上前。
林澈盯着那叠黑布,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第二轮,该是盲战识器了。
金鳞姑突然笑出声,她起身走向林澈,裙裾扫过他的鞋尖:小友别急,第二局......她指尖划过他耳后,有的是乐子。
舱外突然飘起细雨,打湿了林澈后颈的引线。
他望着丫鬟手中的黑布,想起小蝉画里的倒悬铜铃——下一轮,该响了。
黑布蒙眼的刹那,林澈喉间泛起铁锈味——不是恐惧,是兴奋。
潮湿的脂粉气裹着雨水渗进鼻腔,他听见四周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有人吞咽口水,有人指节捏得咔响。
铁嘴老九的铜锣声还在耳中嗡嗡,突然,右后方传来破风声,像片刀刃在割开空气。
折翼钩。林澈在心底冷笑。
小蝉画里的倒悬铜铃,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在太阳穴跳动。
他记得那幅画里扭曲的绳结,分明是说这轮的兵器藏着机括。
足尖点地的节奏突然慢了半拍——对方发力前的迟疑!
他顺着那丝停顿往左横移三步,后背肌肉绷紧如弓,待那股风擦着后颈掠过时,猛然转身沉肩。
贴山靠撞在对方肋下,林澈听见闷哼,同时右手已扣住钩刃。
金属的凉意顺着指腹爬上来,他指尖顺着钩身滑行,摸到第七道凹痕时,钩身突然一震——可拆机关!折翼钩,七节可拆。他扯下黑布,看见白鹭郎瞪圆的眼睛,对方手中的钩正卡在第三节断裂处。
好个巧蒙的!铁嘴老九的折扇啪地合上,扇骨敲在玉台上,震得茶盏跳了跳。
金鳞姑的金鲤耳坠晃得更快,她盯着林澈的手,指甲在裙面上掐出月牙印:第三轮......尾音拖得像根细针,命签互押。
红烛在铜炉里噼啪作响。
林澈盯着案上三十六根刻名竹签,指尖擦过铜炉边缘时,掌心腾起灼痛——苏晚星说过,浮舟的机关多藏在温度变化里。
他垂眸,袖中千机线轻轻一颤,那是她发来的确认:炉壁有封印纹路,高温可激活感知。
每人抽一根,投入火盆。金鳞姑的指尖划过林澈后颈,若自己名字被他人喊出,就淘汰。
最后活下的......她忽然捏住小鲤儿的手腕,能抱走星砂,还有......目光扫过囚笼里的阿锤,想救的人。
林澈的瞳孔缩了缩。
他看着阿锤在铁链里挣扎,额角的血珠滴在青砖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当所有人攥着竹签犹豫时,他突然将刻着的签子掷进火盆:我押他。
阿锤的怒吼撞在铁栏上,震得锁链哗啦响,你疯了?!小鲤儿的手捂住嘴,睫毛簌簌抖着,像片被雨打湿的蝶。
金鳞姑的嘴角翘了翘,指甲深深掐进小鲤儿腕骨——这孩子的手指正悄悄往林澈的方向勾,像在传递什么暗号。
有趣。金鳞姑松开手,小鲤儿的腕上立刻浮出红印。
她转向林澈,眼尾的朱砂痣亮得瘆人:现在,喊出你要淘汰的名字。
林澈突然踉跄跪地。
左臂的血管像被火蛇啃噬,皮肤下渗出细密的血丝,那是拓印系统在发烫——刚才接触铜炉的刹那,他借高温激发了被动感知,逆向拓取了炉壁上的《红绳缚心印》残篇。
痛意顺着神经往脑门窜,他咬得腮帮发疼,却在心底冷笑:屏蔽痛觉,足够了。
晚星,拉!他在喉间发出气音。
耳后的千机线猛地一震,藏在天花板的细丝机关被远程启动。
众人盯着火盆的刹那,灰烬里地窜起一道火星——那根本该烧毁的签子弹了起来,还带着焦黑的边缘。
系统提示:检测到非自然复现事件,原押无效。机械音在舱内炸响,铁嘴老九的扇子掉在地上。
林澈抹了把嘴角的血,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淬了火:他冲金鳞姑笑,这才叫活着。
金鳞姑的手指抚过小鲤儿发顶,温柔得像在哄睡。
她望着复燃的竹签,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小鲤儿,你说......指尖在孩子后颈轻轻一按,为什么有些人,宁愿烧了自己的命,也要点亮别人的灯?
窗外的河面上,无数画舫正悄然合围。
月光照在船舷上,泛着冷森森的光,像道无形的锁链。
底舱最深处,那袋星砂泛着幽蓝的光,旁边三十六枚刻着L.c.的金属牌,在阴影里闪着冷光。
赌厅陷入死寂。
林澈垂着左臂,红痕还在皮肤下蜿蜒,冷汗浸透了后背的粗布短打。
他望着金鳞姑的眼睛,听见自己心跳如擂——这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