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地药庐在断刃关内西侧一片相对完整的石殿废墟上迅速搭建起来。有了阿秀带来的大量“百草辟毒丹”和药圃弟子们的协助,伤员救治的效率顿时提高不少。
那辟毒丹虽不能完全克制诸如“腐骨血咒”这般阴毒之物,但对于大多数魔气侵染、寻常毒煞却有奇效,不少受伤修士服药后,脸色很快好转,伤口处的黑气也渐渐消散。
阿秀更是忙碌不停。她不仅亲自为道一处理伤口,更以那蕴含“青木鼎”净化之力的木灵生机,辅助其他重伤员驱除体内顽固魔煞。
柔和的翠绿光芒所到之处,往往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缓解,一时间,药庐内充满感激之声,阿秀也被众人敬称为“小药仙”。
道一在阿秀的精心照料和丹药作用下,左肩伤口处的腐骨血咒余毒被暂时压制下去,虽未根除,但那股钻心蚀骨的剧痛总算减轻大半,让他得以喘息。他盘坐在药庐一角,默默运功调息,尝试修复受损的玄黄道基。
然而,他的心神却始终无法完全安宁。
地脉深处那丝若有若无的悸动,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他难以静心。
那感觉比之前感知到的、被幽冥井寄生的残破石殿更加隐晦,也更加……古老沉重。
仿佛并非外力寄生,而是某种原本就沉睡于此的庞然大物,被接连的动荡惊扰,即将苏醒。
它是什么?是敌是友?与魔宗行动有无关联?
道一尝试再次将神识沉入地脉,想要探寻那悸动的源头。但伤势未愈,神识甫一深入,便感到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只得无奈撤回。
“道一哥,你的伤需要静养,不可再妄动神识灵力了。”
阿秀端着一碗新煎好的药汁走过来,脸上带着担忧。她的木灵之力对生机感应格外敏锐,能察觉到道一体内气机的紊乱。
道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让他眉头微蹙:“多谢。我只是……心有不安。”
阿秀在他身旁坐下,低声道:“是因为关下的东西吗?我方才为你疗伤时,似乎也隐隐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却让人心悸的压抑感,来自地底极深之处。”
道一目光一凝:“你也能感知到?”
阿秀点点头,又摇摇头:“很模糊,更像是一种……本能的不适。我的木灵之力源于生机,对那种死寂、沉重、仿佛能吞噬一切生机的东西,格外排斥。”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就在这时,宗文虎大步流星地走进药庐,脸色不太好看:“师弟,阿秀姑娘,粮道那边基本清理完毕,蜈蚣尸体堆积如山,正在焚烧。但赵天龙回来了!”
道一神色一凛:“他有何异动?”
“哼!”宗文虎冷哼一声,“那厮倒是会演戏,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和几道无关痛痒的擦伤回来,声称在外巡查时与几股魔崽子‘激战’数场,‘力保’粮道侧翼安全。
现在正在掌门那里‘禀报军情’呢!我看他就是躲出去避风头,等我们清理完了再回来摘桃子!”
道一沉吟片刻,问道:“他可有关心粮道地下蜈蚣巢穴被清剿之事?”
“问了!”宗文虎道,“听说被你一举灭杀后,那脸色,嘿,精彩得很!虽然马上换成一副‘欣慰赞叹’的模样,但那眼神里的阴鸷可藏不住!
他还假惺惺地问候你的伤势,说什么‘石师弟劳苦功高,可惜损了一臂,实在令人痛心’云云,呸!黄鼠狼给鸡拜年!”
道一默然。赵天龙的杀意已毫不掩饰,如今自己重伤未愈,又失一臂,恐怕更会成为他眼中的软柿子。
“对了,”宗文虎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沉甸甸的布包,递给道一,
“清理蜈蚣巢穴时,在几条最大的蜈蚣尸体内发现了这个。那些家伙浑身是毒,就这玩意儿闪着黄光,干净得很,蕴含着精纯的土系能量,我觉得可能对你有用,就收起来了。”
道一接过,打开布包,里面是七八颗龙眼大小、呈不规则椭圆形的珠子,触手温润,色泽深黄,内部仿佛有氤氲土气流转,散发出精纯而平和的戊土精华气息。
“戊土蜈蚣珠?”道一微微一怔。此物是地行蜈蚣常年吞噬地底土石灵脉,在体内凝聚的精华所在,蕴含着极为精纯的大地能量,对于土系修士而言是难得的滋补之物,可用于修炼、炼丹甚至炼器。
他此刻道基受损,正需精纯土气弥补,此物来得正是时候。
“多谢师兄。”道一也不推辞,当即取出一颗,握在仅存的右手中,运转《地藏归元诀》吸收起来。
精纯温和的戊土精华源源不断涌入体内,如同甘霖滋润干涸的土地,缓缓滋养着布满裂痕的玄黄道基。效果虽不如地脉晶髓霸道,却更加温和易于吸收,对他目前的伤势而言恰到好处。
见道一吸收蜈蚣珠有效,宗文虎和阿秀都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道一吸收第二颗蜈蚣珠,心神稍稍沉浸之时,异变陡生!
他左肩那被暂时压制的腐骨血咒残毒,竟像是被蜈蚣珠的精纯土气刺激到了一般,突然变得狂暴起来!
一股阴冷、腐臭、充满怨念的血煞之气猛地从伤口爆发,瞬间冲垮了阿秀留下的木灵封印,沿着经脉疯狂反扑!
“呃啊!”道一猝不及防,痛哼一声,右手握着的蜈蚣珠差点脱手,脸色瞬间变得灰败,一缕黑气自眉心浮现!
“道一哥!”
“师弟!”
阿秀和宗文虎大惊失色!
阿秀立刻双手泛起翠绿光芒,再次按住道一肩头,试图压制那暴走的血咒。
但这一次,血咒之力异常凶猛,竟与她的木灵之力激烈对抗,滋滋作响,甚至隐隐要将那充满生机的绿光染成墨色!
“怎么会这样?!”阿秀急得眼泪直流,她能感觉到那血咒中蕴含的怨毒比之前强烈了数倍不止!
宗文虎在一旁手足无措,只能急道:“快!快叫南明长老!”
“没……没用!”道一咬着牙,冷汗涔涔,艰难地开口,
“这血咒……变了……它……它在吸收戊土精华……壮大自身!”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腐骨血咒非但排斥蜈蚣珠的能量,反而像找到了新的养料,正在疯狂攫取吞噬他刚刚吸入体内的戊土精华,转化为更加阴毒污秽的力量,加速侵蚀他的经脉甚至丹田道基!
这绝非普通的腐骨血咒!阎九枭的那一击,恐怕还隐藏了更恶毒的后手!或者……这血咒在断臂之后,发生了某种不为人知的异变!
道一当机立断,强行中断了对蜈蚣珠的吸收,甚至不惜震动道基,将刚刚吸入还未被污染的戊土精华连同部分自身灵力逼出体外!
噗! 他喷出一口带着土黄色光点和漆黑血丝的瘀血,气息瞬间萎靡下去,伤势更重!
但那股疯狂壮大的血咒之力,也暂时失去了目标,势头稍缓,却依旧在他体内肆虐,与阿秀的木灵之力僵持不下。
“不行!我的力量只能勉强延缓,无法根除!”阿秀脸色苍白,她的灵力消耗巨大,已是强弩之末。
道一感受着体内不断恶化的状况,又看了看手中那几颗暂时不敢再吸收的戊土蜈蚣珠,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闪过脑海。
这腐骨血咒既能吞噬戊土精华壮大自身,说明其本质并非纯粹的死寂怨毒,反而蕴含着一种扭曲的、掠夺性的“生机”。而自己的左臂……是因它而失!
既然常规方法难以祛除,那能否……以毒攻毒?利用这变异的血咒和戊土精华,结合自己残留的左臂骨骼碎片,以及……青石烙印的神秘力量,尝试重塑一条前所未有的……“手臂”?
这个念头一出,连他自己都觉得惊世骇俗。其中风险巨大,稍有不慎,可能就是被血咒彻底吞噬,万劫不复!
但……这或许是唯一能解决血咒,甚至因祸得福的机会!
他猛地抬头,看向宗文虎,眼神锐利:“师兄!立刻帮我寻找一处地火稳定、最好能引动地脉之火的地方!要快!”
宗文虎一愣:“地火?师弟你要做什么?”
“炼臂!”道一斩钉截铁,眼中闪过决然的光芒,“我要以此咒为火,以戊土为基,重炼左臂!”
阿秀闻言,美眸圆睁,惊呼道:“道一哥!这太危险了!”
“别无他法!”道一语气急促,“这血咒已生异变,寻常手段根本无法祛除,拖延下去,我必死无疑!唯有兵行险着!阿秀,你的青木鼎净化之力至关重要,需助我时刻守住心脉,涤除杂念!”
他又看向宗文虎:“师兄,此事需绝对保密,尤其不能让赵天龙知晓!找到地方后,立刻请南明长老前来护法!”
宗文虎见道一神色决绝,知他心意已定,一跺脚:“好!俺信你!这就去办!”说完转身冲出药庐。
阿秀看着道一苍白却坚毅的侧脸,知道劝阻无用,只能重重点头,将体内所剩不多的木灵之力毫无保留地渡入道一体内,助他暂时稳住情况。
道一闭上双眼,忍着剧痛,开始在心中急速推演重炼手臂的每一个细节,沟通识海中的青石烙印,呼唤那深沉古老的意志。
药庐内,气氛紧张到了极点。而远在巡天舟上的赵天龙,似乎心有所感,透过舷窗望向药庐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充满恶意的弧度。
地脉深处的悸动,似乎也因地面之上这即将开始的疯狂之举,而变得更加清晰起来……
风暴,已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