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盯着。”皇帝重复了之前的命令,声音更冷了几分,“尤其是……老三。静思苑那边,有任何进展,立刻报朕。”
“是。”影一应声,身影如水纹般荡漾,再次融入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高伴伴。”皇帝忽然又低声唤道。
一直守在外间的高公公立刻悄步走进,躬身听令。
“去,”皇帝的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高公公能听见,“告诉周玄素,让他不必来养心殿了。直接去静思苑!让他给朕仔细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看完之后,让他将所见所思,直接密奏于朕,不许经过任何人之手!”
皇帝改变了主意。让钦天监正直接去现场,比把他叫到眼前询问更直接,也更能避开某些可能存在的耳目。
高公公心中一颤,深知此事重大,连忙应道:“老奴遵旨,这就去安排。”他脚步轻而快地退了出去。
养心殿外殿。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点点流逝。太子赵琛如坐针毡,目光时不时瞟向紧闭的内殿门,心中焦灼万分。
三皇子赵琮则低垂着头,掩去眸中翻腾的惊惧和狠戾。乌蒙大师的死状和静思苑的诡异不断在他脑中回放,父皇方才那声“按部就班”更是让他心惊肉跳。
五皇子赵玦缩在角落,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心中默默祈祷父皇千万挺住,否则这京城立刻就要变成修罗场,他这种无权无势的皇子,最先遭殃。
赵珩心中同样忧虑重重,但更多的是对父皇身体的担忧,以及……对林喻处境的焦虑。太子已经派人去了小林村,他必须尽快想办法!
就在四人各怀心思之际,内殿的门轻轻开了一条缝,高公公走了出来,对着四人微微躬身:“诸位殿下,陛下服了药,刚刚睡下了。陛下口谕,让诸位殿下不必一直在外枯等,可先回府歇息,随时听宣。”
四人闻言,皆是微微一怔。
这就让他们回去了?父皇这又是什么用意?
太子率先起身,努力维持着镇定:“既如此,儿臣等便先行告退,请父皇好生休养。”他看了一眼内殿方向,眼神复杂,最终转身离去。
赵琮、赵玦、赵珩也依次行礼告退。
而此刻,无人知晓,一顶不起眼的小轿,已悄无声息地绕到了西六宫偏僻的宫墙外,轿中坐着的,正是奉了皇帝密旨的钦天监监正周玄素。
钦天监监正周玄素在小太监的引领下,踏入了这片被无形阴霾笼罩的区域。他年约五旬,面容清癯,身着深色官袍,手持一柄古朴的青铜罗盘,眉头自踏入静思苑范围起就未曾舒展过。
越靠近那出事的偏殿,他手中的罗盘指针震颤得就越发剧烈,并非指向固定的南北,而是毫无规律地疯狂摇摆,甚至偶尔发出轻微的“嗡嗡”鸣响。
“周大人,就是这里了。”引路的小太监面色发白,指着前方那扇被贴上内务府封条、却依旧仿佛有阴冷气息渗出的殿门,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奴才……奴才就在外面候着。”
周玄素挥了挥手,示意他退远些。他独自一人站在殿门前,并未立刻进去,而是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随即,他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金芒。
在他眼中,眼前的景象已然不同。整座偏殿都被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秽气所包裹,那秽气如同活物般蠕动翻滚,不断试图向外扩张,却被一层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金色光晕勉强限制在宫殿周围十丈范围内——那似乎是皇宫本身自带的微弱龙气在自发抵抗。
而这灰黑色秽气的核心,正是殿内!
“好凶戾的邪煞之气!”周玄素面色无比凝重,低声自语,“非寻常阴秽,更似…一种极恶毒的咒术反噬或邪物湮灭后留下的残渣!”
“吱呀——”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
更浓郁百倍的恶臭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周玄素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他强压下不适,定睛向殿内看去。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亲眼所见之景依旧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
殿内光线昏暗,家具简单却积满了灰尘。而在殿宇中央,那片地面仿佛被强酸腐蚀过一般,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焦黑色泽。几块蜷缩、焦黑、质地难以名状的碎片散落其间,而最中央,是一滩已经半凝固、色泽暗黑如沥青、却依旧微微蠕动、散发着致命恶臭的粘稠液体!
就是它!这就是那邪煞之气的源头!
周玄素不敢靠得太近,他手中的罗盘此刻已经彻底失控,指针疯狂旋转。他远远绕着那滩东西,从不同角度观察,越看越是心惊。
他以特殊法门观气,能看到那滩粘液上空,隐约有无数扭曲、痛苦、充满怨毒的虚影在挣扎嘶嚎,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不断扯回粘液之中,周而复始,形成一种极其恶毒的循环。这些虚影,似乎是被咒术强行抽取、炼化后又因施术者死亡而失控反噬的灵魂残片!
“噬魂……夺魄……反噬其身……”周玄素声音干涩,他大致推断出了这里发生过什么,“有邪修在此施展了极其恶毒的咒术,抽取生灵魂力以为己用,然则术法失败或施术者遭雷霆诛杀,导致咒力失控反噬,将其一身修为连同掠夺来的魂力一同污秽腐蚀,化为了这至阴至邪的残留之物!”
这等手段,绝非寻常江湖术士所能为!
是谁?将这等邪物引入了皇宫大内?其目标……其目标难道是?!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周玄素脑海,让他浑身冰凉,几乎握不住手中的罗盘。陛下那突如其来的、药石无灵的“奇疾”……
他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敢在此地多留。迅速从怀中取出特制的玉瓶和银匙,极其小心地、屏住呼吸,远远地从那滩粘液中取了米粒大小的一点样本,迅速封入玉瓶中。那玉瓶刚一接触样本,表面立刻蒙上了一层灰暗。
做完这一切,周玄素立刻退出偏殿,重重关上殿门,仿佛要将那无尽的邪恶重新锁回地狱。他脸色苍白,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站在阳光下,却依旧感觉浑身冰冷。
“周大人,您……您没事吧?”远处的小太监战战兢兢地问。
周玄素摆了摆手,声音有些发虚:“无事。立刻回禀高公公,就说本官已勘查完毕,需即刻面圣……不,需即刻撰写密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