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心神松懈的刹那，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之前因全力救人而被忽略的细节——周身毛孔传来细微的、雀跃的触动。
是灵气！
虽然依旧稀薄驳杂，远不如他曾经的修仙界——天衍界，但比起之前那个“绝灵牢笼”般的凡俗世界，此地的天地间，确实重新拥有了游离的灵气！虽然品质低下，但确确实实是灵气！
他迅速将神识铺展开来，探查四周。
这里的树木异常高大、粗壮，许多需要十人方能合抱，树皮呈现出深沉的墨绿色或近乎黑色，虬结扭曲，枝叶遮天蔽日，只有些许斑驳黯淡的光线艰难地穿透下来，使得林间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息。
地面上堆积着厚厚的、不知积累了多少年的落叶层，踩上去松软而陷脚，散发出浓郁的腐殖质气味。藤蔓粗如儿臂，如同扭曲的蛇蟒，缠绕在古树和倒塌的巨石之上。
这片森林安静得有些过分，除了偶尔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悠远而模糊的怪异鸟鸣，便再无更多声响，一种沉沉的死寂笼罩着四方。
这里绝非善地。
林喻的神识受创，在此地稀薄灵气和莫名力场的双重压制下，只能勉强延伸出周身十数丈范围，再远便模糊不清，这让他无法远距离探查危险。
“看这情形，以及乌蒙手札所述，这里十有八九便是那‘玄穹大陆’了，只是不知是其中何等偏僻荒凉的一隅。”
有人！
林喻眼神瞬间冰冷，周身气息虽然因虚弱而跌落谷底，但那属于大乘期修士的冰冷杀意却不由自主地弥漫开来，让周围本就阴冷的空气温度骤降。他缓缓站起身，将依旧昏迷的赵珩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目光如两道冰锥，射向那丛蕨类植物。
“谁在那里？出来！”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冷冽。
那丛蕨类植物剧烈地抖动了一下，显然后面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喝问和那股冰冷的压力吓了一跳。沉默了几息，一个身影才哆哆嗦嗦、极其缓慢地从蕨类后面挪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衣衫料子尚可却沾满了泥污和草屑，显得十分狼狈。他面容清秀却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苍白和怯懦，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林喻。他的修为仅有练气二层，气息虚浮不稳，显然根基并不扎实。
少年紧张地攥着衣角，身体微微发抖，似乎害怕到了极点。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林喻身后地上昏迷不醒、伤势骇人的赵珩，又迅速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颤抖：
“我…我没有恶意…我…我只是路过…听到这边有动静…”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偷偷抬眼打量林喻。当他看到林喻虽然脸色苍白如纸，衣襟上还带着血迹，明显是重伤虚弱之态，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冰冷得可怕，周身那股无形压力更是让他喘不过气时，吓得又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林喻冷冷地审视着他。以他的眼力，自然能看出这少年修为低微，心神不宁，不似作伪，更像是受惊的兔子。但他并未放松警惕，只是再次冷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少年被林喻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我…我叫叶云舟，是…是黑岩城叶家子弟…来…来参加苍木森林的初选考核…”
“考核？”林喻语气不变，继续套取信息，“什么考核？这里只有你一人？”
叶云舟咽了口唾沫，紧张地解释道：“是…是十年一度的‘四域大比’初选。我们‘天风国’由‘神风宗’庇护，皇帝陛下受宗门任命统御四方。陛下之下，分设‘东林’、‘西荒’、‘南谷’、‘北漠’四大域，每域有一位域主大人管辖。”
他稍微理顺了点思路，但声音依旧很低：“四大域下共辖十城。东林域辖‘青木城’、‘黑岩城’ 岚风城；西荒域辖‘黄沙城’、‘砾石城’；南谷域辖‘百草城’、‘溪源城’；北漠域辖‘寒铁矿’、‘雪吼城’。还有一座最大的城池，王都，由皇帝陛下直辖。”
“我来自东林域的黑岩城。”叶云舟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黑岩城主要有四大家族，叶家、林家、苏家、石家。我…我是叶家嫡长子。”
说到这，他头颅垂得更低，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屈辱和黯然：“此次初选，便是在各城自己辖地的特定区域进行。这片苍木森林，就是我们黑岩城的考核之地。考核内容是猎杀妖兽、采集特定灵植获取积分…只有前二十名，才有资格代表黑岩城，前往东林域域主所在的青木城，参加域一级的考核。域考核的前十，才能前往王都，参加由皇帝陛下亲自主持、并有神风宗仙师旁观的总考核…最终，只有最优秀的十人，能获得推荐，有望进入神风宗修行。”
“森林里…自然不止我一人…”叶云舟看了看四周，眼神有些惶恐，“黑岩城及周边村镇，符合年龄、稍有修为的年轻人都来了，恐怕有数万人…都在争抢积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空瘪的储物袋，显然收获寥寥。
“叶家…嫡长子？”林喻重复了一句，目光扫过叶云舟那身与身份不符的狼狈和那份深入骨髓的怯懦。
叶云舟身体一颤，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嗫嚅了几下，才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是…是的。但…但我母亲早逝，父亲…续弦之后，更偏爱继母带来的弟弟…他…他是双灵根，天赋比我好…我只是四灵根…家族资源都倾斜给他了…我…我…” 他的话断断续续，充满了难堪和自嘲，显然在家族中备受冷眼，甚至可能欺辱，所谓嫡长子的身份，反而成了他的枷锁和笑柄。他能来参加考核，恐怕都已是勉强，家族根本未对他抱有任何期望。
就在这时，叶云舟似乎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又飞快地瞥了一眼赵珩那惨烈的伤势，声音带着一丝同情和不确定，小声开口道：
“前…前辈…您的朋友…伤得好重…需要…需要帮忙吗？”问出这句话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勇气，他立刻又低下头，仿佛生怕林喻因此发怒。“我…我身上还有一些家里给的、效果很一般的金疮药和回气散…虽然…虽然可能没什么用…但…但…”
林喻眼中的冰寒稍稍收敛，但依旧没什么温度，他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你的药，确实无用。”
“不过，”林喻的目光扫过叶云舟，又落回昏迷的赵珩身上，“我需要一个安静且相对安全的地方，让他静养恢复。你对这片森林应该比我们熟悉。”
叶云舟愣住了，他下意识地就想拒绝，这太危险了，带着两个来历不明、尤其是其中一个还重伤垂危的人，在这考核森林里简直是移动的靶子。若是被家族那些人，尤其是他那个“好弟弟”叶辰撞见……
一想到叶辰那伙人平日的嘴脸和手段，叶云舟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