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逸的影子还停在原地，可他人已经往前迈了两步。那影子像是被钉在地上，轮廓边缘微微扭曲，仿佛地面之下有什么东西正试图把它拽下去。
他没回头，只是抬手摸了把脸，指尖蹭过眼角，又是一片湿热。血还在渗，不是从伤口流出来的那种，更像是皮肤底下慢慢往外冒。整条胳膊像被塞进了一堆乱窜的铁丝，一跳一跳地抽着疼。
“不对劲。”他低声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这感觉……压不住了。”
话刚出口，胸口猛地一紧，像是有人从里面攥住了他的心脏。他踉跄半步，膝盖砸向地面，硬是用双臂撑住才没趴下。皮肤下的纹路开始凸起，一条条沿着血管游走，像活物在皮肉里爬行。背上、手臂、脖颈，全都在动，有的地方甚至拱出了指甲盖大小的鼓包，转瞬即逝。
陈梦瑶冲上来想扶，一股劲风直接把她掀到墙边。老刀伸手去拦，结果手指刚碰到苏逸的衣角，就被弹开，虎口震得发麻。
“别碰他！”老刀吼了一声，耳朵里的血又流下来了，“现在谁靠近都得遭殃！”
苏逸咬着牙抬头，视线模糊了一瞬，又强行瞪清楚。他能感觉到体内的九股力量正在打架，原本归顺的鼎纹像是换了主人，路线全乱了。他试着运转《九鼎吞天诀》，结果功法刚起个头，就被一股反向吸力扯得七零八落。
“你听见没有？”他在脑子里问。
没人回。
识海里静得吓人。
下一秒，一道低笑响起：“当然听见了——你快散架了。”
蛟魂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点幸灾乐祸，“六尊残核吞得挺爽？现在知道滋味了吧？它们可不是给你补身子的点心，是来抢地盘的。”
苏逸没吭声，一口咬在舌尖上。剧痛让他脑子清醒了一瞬，趁这空档，立刻调动融兵鼎纹，对准最躁动的一股能量狠狠一吸。
那股乱流被拽住，短暂停滞。
“哼。”蛟魂冷笑，“小打小闹。你当这是野狗抢食？这是正统承鼎人的魂核，每一缕都带着法则烙印。你拿什么镇？拿嘴啃吗？”
苏逸喘了口气，额头青筋暴起：“少废话……你到底想怎样？”
“很简单。”蛟魂语气一沉，“让我来。我能稳住它们，也能教你怎么驾驭。条件嘛——从今往后，这身体咱们共用。”
“共用？”苏逸咧了咧嘴，嘴角溢出血沫，“你是想当我二房东吧？房租还没交清呢。”
他话音未落，体内轰然炸开一股巨力，右臂猛然抽搐，骨骼咔咔作响，皮肤迅速变黑，指甲拉长弯曲，眨眼间化作一只漆黑利爪，五指如钩，寒光闪动。
“来不及了。”蛟魂的声音变得阴冷，“你不肯放手，那就由我接手——先杀一个，立立威！”
那只龙爪猛地横扫而出，直取最近的陈梦瑶。
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看到黑影一闪，劲风扑面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苏逸左臂突然一颤，融兵鼎纹骤然亮起，在胸前形成一道微弱却精准的吸力场，硬生生将右臂的攻击轨迹往自己身上拉。
龙爪擦过陈梦瑶的肩头，划开一道血口，最终狠狠插进苏逸自己的左肩。
“呃啊——！”他闷吼一声，整张脸扭曲起来，却死死咬住牙关没松手。
血顺着伤口往下淌，滴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他盯着那只还在挣扎的右臂，眼神一点点冷下来。
“装我爸？”他喘着粗气，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他十年前就死了。而且……他左耳缺了一块，你忘了吗？”
话音落下，融兵鼎纹猛然收紧，像绞索一样缠住那股外来的意识。右臂剧烈抽搐几下，黑色逐渐褪去，恢复成原本的手掌模样，只是指尖还在微微发抖。
苏逸单膝跪地，左手死死按住肩膀上的伤口，呼吸粗重。他能感觉到蛟魂暂时退了回去，但那股压迫感仍在，像有根绳子勒在神识深处，随时可能再次收紧。
“你撑不了多久。”蛟魂冷冷留下一句，“下次，我不会只控制一只手。”
陈梦瑶捂着肩膀靠在墙边，脸色发白。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血，又看向苏逸，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老刀喘着气走过来，一把撕下衣服下摆，递给她包扎。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鼻孔还在渗血，走路都晃。
“你刚才……是不是快不行了？”他盯着苏逸问。
“差一点。”苏逸抹了把脸，苦笑，“再慢半秒，你就得给我收尸。”
“那你现在呢？还能走吗？”
苏逸试了试站起来，腿有点软，但勉强撑得住。他活动了下手腕，骨头发出咯咯的轻响。
“能走。就是不知道这身子还是不是我的。”
陈梦瑶忽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解码器。外壳已经被之前的气劲震裂了条缝，屏幕闪了几下才亮起来。
“我记得……上次在地下工厂，电磁脉冲能让蛟魂安静一会儿。”她说着，手指快速在面板上滑动，“镇魂砂的共振频率是……四百七十赫兹左右，如果我把输出调到接近这个数值……也许能帮你稳住魂力。”
“你疯了？”老刀皱眉，“那玩意儿可是贴着他胸口放，万一频率不对，直接把他脑子烧了怎么办？”
“总比等他被自己胳膊砍死强。”陈梦瑶咬牙，“你掩护我，三秒钟就够了。”
老刀沉默两秒，点头。
她深吸一口气，握紧解码器，一步步靠近苏逸。每走一步，空气里的压力就大一分，像是踩在弹簧上。直到距离只剩一步，她猛地扑上前，把设备贴在他胸口。
“准备好了——”
“按！”苏逸打断她。
按钮按下。
嗡——
一阵极细微的震动从解码器传出，瞬间扩散至全身。苏逸浑身一僵，皮肤下的游走感骤然减缓，那些乱窜的纹路像是被按了暂停键，缓缓平复下来。渗血的地方也开始结痂，速度远超常理。
三秒后，设备冒烟熄火。
陈梦瑶手一松，整个人瘫坐在地。老刀赶紧扶住她，发现她额头全是冷汗。
“怎么样？”他问。
苏逸低头看了看胸口，又摸了摸右臂。那股异样的掌控感消失了，至少暂时如此。
“有效。”他点点头，把解码器捡起来，随手扔进兜里，“看来以后得多备几个这玩意儿。”
“你还想再来一次？”老刀瞪眼。
“不想。”苏逸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但我知道一件事——机械能量，也能影响鼎力。”
他这话没多解释，可眼神已经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求生，而是开始琢磨怎么把规则掰弯。
三人沉默片刻。头顶碎石还在掉，封门的符文依旧在转，阶梯深处黑得不见底。
“接下来呢？”陈梦瑶喘匀了气，抬头问他。
苏逸看了眼那道通往地下的阶梯，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右手完好无损，可掌心纹路隐约泛着一丝暗金，像是有什么东西还没彻底退去。
他没回答，只是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平台边缘。
风从下面吹上来，带着一股铁锈和尘土混在一起的味道。
他抬起脚，踩上了第一级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