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兽医知道詹有为还在气头上,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地说道:“哎……说不关我们的事,的确也不关我们的事。他们不信咱,咱也没办法。只是……只是想着友军,而且还是来救咱们的友军,明明知道前面是火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就这么……这么被鬼子消灭在眼前,我啊……心里头总觉得有点不得劲,有点不忍心!”
苟兽医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更多的情绪,继续喃喃道:“母狮那个人……虽然是个洋鬼子,但心眼不坏,跟咱们相处了这么一段时间,对咱们也挺客气。就这么死了……哎,怪可惜的……他还总说,等打完了仗,要回美国跟他叔叔学养马,养很多很多的骏马呢……说他叔叔那里的马,跑起来像风一样……”
苟兽医自顾自地说着,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詹有为,脚步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
当苟兽医说到“回美国跟他叔叔学养马”这句话时,詹有为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身,脸上的愤怒和冷漠消退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凝重神情。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苟兽医,突然问了一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道:“苟兽医,你说,上峰知道这支美军小队来救咱们去印度吗?”
苟兽医被问得一愣,挠了挠头,仔细回想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这个……倒是确实没有明确接到上峰的通知或指令。但是……人家美军那边,是史迪威将军亲自下的命令来营救詹姆斯的,顺带救咱们。既然他们明确说要带我俩去印度归建,我想啊……上峰于情于理,应该是晓得这个事的吧?不然他们也不敢随便带我们走啊!”
詹有为听后,沉默了。他站在原地,眉头紧锁,目光投向远方层层叠叠的山峦,内心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詹有为心想:“现在中国和美国是盟友,是在一个锅里抡马勺的兄弟。美国人在印度兰姆伽,出钱出枪出教官,帮我们第5军训练重整两个师的弟兄,那可是我们将来反攻的本钱!詹姆斯的飞虎队,更是在天上和鬼子拼命,保护我们的后勤补给线,为中国的抗战流过血,立过大功,这是实打实的贡献!我詹有为虽是个粗人,但知恩图报、顾全大局的道理还是懂的。即便现在我和那个眼高于天的汤普森中校存在军事上的分歧,闹得不愉快,甚至撕破脸皮分道扬镳。但是,作为一名中国军人,作为一名指挥官,绝对不能意气用事!不能因为个人受了点窝囊气,就对自己的盟友、对来救援自己的人可能遭遇的危险视而不见、置之不理!这他妈不成小人了吗?这让美国人以后还怎么看得起我们?还怎么心甘情愿、毫无保留地支持我们抗战?再说了,退一万步讲,要是上峰真的知道这件事,而我就这么独自带着苟兽医跑了回去,结果美军这支小队因为我的见死不救而全军覆没……到时候追查起来,我这个连长别说升迁了,军事法庭能不能饶过我都是个问题!就算我他娘的可能根本活不到回去跟大部队汇合的那一天,但这骂名,我詹有为背不起!老部队的脸也丢不起!”
丛林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苟兽医看着詹有为脸上阴晴不定,眼神剧烈闪烁,知道他正在做思想斗争,也不敢打扰,只是紧张地看着他。
詹有为想了好一会儿,脸上的挣扎之色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军人的决断和责任感。他猛地一跺脚,仿佛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突然转身,竟不再朝着相对安全的东北方向,而是朝着刚才那队鬼子远去的方向,也就是西南方向,义无反顾地迈开了步子!
苟兽医一看詹有为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完全懵了,赶紧跟上脚步,焦急万分地问道:“连长!连长!你这又是要干啥?方向错了!咱们不是要回去吗?”
詹有为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地说道:“暂时不回了!改道!去救詹姆斯他们!”
“啊?!救……救他们?!”苟兽医惊得差点跳起来,“连长!你刚才不是说……而且我们就两个人,咱们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那么多鬼子!”
詹有为猛地停下,回头瞪着他,眼神里燃烧着一种混合着责任、怒火和决绝的火焰,道:“屁话!难道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少他妈废话!怕死你就自己先走!老子一个人去!”说完,不再理会苟兽医,加快速度朝着美军队伍可能前进的方向追去。
苟兽医被詹有为这么一瞪,吓得一缩脖子,看着连长决绝的背影,他脸上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一跺脚,骂了句“操!死就死吧!”,然后赶紧背好枪,快步追了上去:“连长!等等我!我跟你去!好歹有个照应!”
另一边,汤普森中校率领的美军营救小队。
他们沿着既定路线,穿过了茂密的丛林,来到了茂汉以东约三公里左右的一片开阔地带。
这片开阔地看起来原本应该是一片农田,但由于连年战乱,早已荒废,荒草长得异常茂盛,几乎齐腰深,一直蔓延到远处另一片黑压压的森林边缘。队伍停在丛林边缘,暂时进行休整。
汤普森中校举着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这片必须穿越的开阔地,以及对面那片寂静得有些过分的森林。
身边的丹皮尔中尉脸上写满了担忧,他凑近低声道:“Sir,这片空地太开阔了,完全没有任何掩体。我担心……如果日本人在对面的林子里设伏,我们一旦进入这片区域,就会完全暴露在他们的火力之下,成为活靶子!风险太大了!我们要不要考虑绕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