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驱散了海雾,那片被刘封“星定”的港湾在阳光下展现出全貌。背靠青翠山峦,面朝平静海湾,淡水河蜿蜒入海,确是一处得天独厚的宝地。但刘封深知,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若无合法身份和当地豪强的认可,再好的地盘也守不住。
交州的真正主人,是已年近七旬、统治此地近四十年的苍梧郡守、绥南中郎将——士燮。
留下老麦、蛮牛等人看守船只、营地,并让邓艾和小哑巴继续勘测周边地形、绘制更精细的地图,刘封带着庞宏、甄若以及少量精干护卫,携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前往交趾郡治龙编城(今越南河内东)。
龙编城虽远不及洛阳、成都繁华,但作为交州中心,也别有一番南国风貌。城郭高大,多以土石混合筑成,城内屋舍参差,人群熙攘,可见汉越杂处,服饰各异,语言纷杂,充满了活力与混乱。
士燮的府邸位于城北,规模宏大,守卫森严,透露出主人在此地的无上权威。通传之后,三人在偏厅等候了约一个时辰,才被引入正堂。
士燮端坐于主位,身着汉家官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但一双老眼却不见浑浊,开合间精光闪烁,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和洞察世情的睿智。他左右坐着几位族中子弟和幕僚,皆好奇地打量着这几位不速之客。
“晚生封南,携友人士文、表妹甄氏,拜见士公。”刘封执礼甚恭,自称是流落北地的士氏族裔之后,因中原战乱,欲归宗族,特来投奔。
士燮抚须,目光在刘封身上停留片刻,缓缓道:“封南?老夫执掌交州数十载,族中子弟,无论亲疏,皆有印象。你这一支,倒是闻所未闻。”语气平淡,却带着审视。
显然,空口白话难以取信。
刘封不慌不忙,示意甄若。甄若上前一步,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然后捧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是颗粒饱满、颜色金黄的占城稻种。
“士公明鉴,”刘封解释道,“此乃晚生游历南洋时,偶然所得的一种稻谷,名为‘占城稻’。其特性耐旱、早熟,自播种至收获,仅需百余日,且不择地力,产量远胜本地稻种。晚生愿以此物,献于士公,若能在交州推广,必能活人无数,充盈府库,此乃万世之功业!”
“百日即可成熟?” “产量更高?” 堂上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士燮的几位幕僚更是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交州气候湿热,稻作可一年两熟甚至三熟,若此稻真如所说,意义非同小可!
士燮眼中也闪过一丝精光,但他城府极深,并未立刻表态,只是示意身旁负责农事的属官上前查验。
这时,庞宏适时上前,拱手道:“士公,封兄所言非虚。宏曾查阅古籍,南洋确有此类稻种记载。且封兄不仅带来稻种,更对农事、水利、乃至百工技艺,皆有独到见解。譬如,可用新法晒制海盐,出盐快,品质纯;可建高炉,炼出更佳铁器;可造水车,引水灌溉高地……”
他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将刘封带来的一些超越时代,但又贴合实际、易于推广的技术理念,用符合这个时代认知的语言包装阐述出来。既展示了己方的价值,又不显得过于惊世骇俗。
士燮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座椅扶手,不动声色。他统治交州多年,并非固步自封之辈,深知技术和物资的重要性。刘封等人展现出的“价值”,确实打动了他。尤其是那占城稻,若真能成功,他在交州的统治将更加稳固,甚至能借此向中原朝廷邀功。
但是,信任并非轻易可以给予。
一位士燮麾下的老臣忽然发难,盯着刘封:“封先生所言种种,固然动听。然交州地处边陲,汉越杂处,情况复杂。阁下突然携奇技而来,又自称士氏族裔,空口无凭,叫我等如何尽信?莫非是中原哪路诸侯派来的细作,欲乱我交州?”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刘封心中凛然,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他深吸一口气,迎着士燮审视的目光,坦然道:“士公,晚生若怀异心,何须献此利国利民之稻种与技艺?中原诸侯逐鹿,战火连天,晚生只求一安身立命之所,愿凭胸中所学,助士公繁荣交州,使此地成为乱世中一方乐土,使士氏一族,永镇南疆!此心,天地可鉴!”
他语气诚恳,姿态放得极低,将目的归结于“避祸”与“施展抱负”,合情合理。
士燮沉默了片刻,浑浊而锐利的目光在刘封、庞宏、甄若三人脸上缓缓扫过。他看到了刘封的沉稳与不凡(尽管刻意掩饰),看到了庞宏的才思敏捷,也看到了甄若的镇定与那双善于计算的眼睛。
最终,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定论:“既然你自称士氏之后,又心怀诚意,献此祥瑞,老夫便信你一回。即日起,你便认在老夫已故三弟名下,为其嗣子,赐名‘士南’。老夫会划拨龙编城东三十里外,那片临海的无主荒地予你,作为安身立命之基。望你好自为之,莫负老夫期望,莫负‘士’姓。”
成了!
刘封心中一块大石落地,立刻躬身下拜:“侄儿士南,拜见伯父!定不负伯父厚望!”
庞宏和甄若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们知道,这“族侄”身份和那块荒地,就是士燮给予的初步认可和考验。既给了他们一个合法的身份和起点,又将他们置于可控的范围内,远离核心区域。接下来,能否真正在这交州立足,就要看他们自己的本事了。
走出士府,阳光正好。刘封看着龙编城陌生的街道,心中豪情渐生。潜龙,已初步潜入深渊。接下来,便是积蓄力量,等待风云际会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