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春雨淅淅沥沥,敲打着兵器监官署的青瓦,溅起细密的水雾。已是深夜,官署深处一间灯火通明的工坊内,却依旧人影幢幢,锤击金属的叮当声与拉拽弓弦的嗡鸣交织不绝。这里是瀚国军工的核心重地之一,负责连弩等关键武器的改良与量产。
老匠作监丞鲁炅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将手中一枚打磨得锃亮的青铜弩机卡簧小心翼翼地放入锦盒。这是他带领弟子们耗时三月,根据格物院最新图纸改良的第三代连弩核心部件,旨在提升击发速度与可靠性。连日来的紧张赶工,让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匠人脸上写满疲惫,但眼神中却闪烁着专注与自豪的光芒。
“监丞,这批新簧片淬火已毕,请您过目。”一名年轻匠人捧着木盘走来,盘中新淬火的簧片还散发着淡淡的青烟和热油气味。鲁炅拿起一片,就着灯仔细检视其纹理与弧度,满意地点点头:“嗯,火候正好。装上试试。”他并未留意到,这名年轻匠人低垂的眼帘下,目光飞快地扫过了他刚刚合上的那个装有成品卡簧的锦盒,以及桌案一角摊开的几页带有图示的工艺笔记。
与此同时,金陵城西市的一间看似普通的绸缎庄后院密室内,烛光昏暗。一个身着夜行衣、身形矫健的男子,正将一卷细小的绢帛递给对面一个商贾打扮、面色精干的中年人。绢帛上,用蝇头小楷勾勒着简单的机械结构图,并标注着一些尺寸和数据。
“这是‘货样’,”黑衣男子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夜枭啼鸣,“‘老家’要的‘大货’,还需些时日。兵器监守备森严,尤其是核心工坊,出入皆需严查,那老家伙(指鲁炅)警觉性很高。”
中年商人,实为曹魏潜伏在金陵的间谍网头目之一,代号“掌柜”,仔细审视着绢帛,眉头微蹙:“只有击发结构的局部?关键的扭力簧组和箭匣供弹机构呢?司马太傅那边催得紧,陇西的将作营已经搭起了架子,就等详图了。”
“急不得,”夜枭摇头,“鲁炅对完整图纸看管极严,从不离身,工坊内亦有格物院的人不时巡查。能拿到这部分,已是买通了一个负责清理碎屑的杂役,趁其不备临摹的。精度……未必完全准确。”
掌柜的沉吟片刻,将绢帛小心收好:“也罢,有胜于无。让陇西那边先照着这个思路试制,总比闭门造车强。你继续潜伏,务必设法拿到完整图纸,尤其是关于那扭力簧的淬火秘技和箭匣的防卡设计。主上(指司马懿)有令,此事关乎国运,不容有失。”他顿了顿,递过一小袋金锭,“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另有重赏,保你家族在邺城富贵无忧。”
夜枭默默接过金锭,揣入怀中,身影一晃,便如鬼魅般融入窗外的雨夜,消失不见。
数日后,曹魏控制下的陇西将作监。一群工匠围着根据夜枭传回的情报仿制出的连弩样机,面面相觑。一名工匠用力扳动弩臂,只听“咔”的一声脆响,弩机内的青铜卡簧竟应声断裂。
“已经是第三根了!”负责督造的魏国工官气得脸色铁青,“这瀚虏的弩机,看似精巧,实则刁钻!这簧片的力道、弧度,差之毫厘,便谬以千里!照图仿制尚且如此,若无精确图纸与工艺,如何能成?”
而在金陵,这场看似隐秘的技术窃取,并非全无痕迹。这日,大乔依例巡查隶属于少府管辖的官营织造局。她身着素雅宫装,在女官陪同下,仔细察看着新一批供应军服的锦缎质地与染色工艺。行至库房区域时,她注意到几名陌生的工役正在搬运一批看似与织造无关的铜锭和木箱,举止略显仓促,与周围井然有序的织工格格不入。
“那些人是何来历?所搬何物?”大乔轻声询问身旁的织造局掌事女官。
女官忙答道:“回夫人,说是兵器监临时借调来搬运废旧材料的,说是他们库房漏雨,暂存几日。”
大乔微微颔首,未再多言,继续巡查。但心中却生出一丝疑虑:兵器监与织造局虽同属少府,但区域相隔甚远,废旧材料为何要舍近求远,存放到织造局库房?且那几人眼神飘忽,不似寻常工匠朴拙。她想起日前刘封曾提及需严防魏谍,尤其是对军工重地的渗透。
傍晚回宫后,大乔并未声张,而是通过贴身侍女,将一份简短的密报直接送到了靖安司主事案头。密报上只有寥寥数语:“织造局见异动,疑与兵器监物材流转相关,乞细查。”这位以心思缜密、作风凌厉着称的谍报头子,接到密报后,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他立刻调阅了近几日兵器监人员及物资出入的记录,并派得力干衣秘密监视织造局的那处库房以及相关人员的动向。
“王上立志北伐,魏人果然坐不住了。”他冷笑一声,对副手吩咐,“加强对各军工坊,尤其是兵器监、格物院、船坞的监控。所有接触核心技术的工匠、官吏,重新进行背景核查。对外来人员,哪怕是采购、运输的,也要严加盘问。宁可错查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魏国急于获得瀚国的先进军技,以弥补自身短板;而瀚国则必须牢牢守住技术优势,这是未来北伐的重要倚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