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的手指在键盘上落下,“系统兼容性调试合作意向书”的文档标题在屏幕上泛着冷光。
她点击“另存为”时,鼠标光标在“加密”选项上悬了三秒——这是阿阮教她的,用外婆老怀表停摆的时间做密钥:1978年4月3日6:47,奶奶拿到心理医生执照的那一刻。
她们将这个时间转换成ShA-256盐值,嵌入AES加密层,只有知道那刻的人才能还原完整密钥。
凌晨三点的“昭心密室”小店飘着冷萃咖啡的苦香,深褐色液体在杯底沉淀出微小的漩涡,像未解码的情绪暗流。
她把U盘塞进檀木首饰盒最底层,指尖触到奶奶的心理医生资格证,红章边缘已经有些发毛,纸面微微翘起,带着旧时光的粗糙质感。
盒内还静静躺着一张手写便签:“镜语协议已烧录——记忆可逆向激活。”那是她昨夜加进去的,如同埋下一枚沉默的地雷。
“奶奶,这次不是治疗室的沙盘,是更大的战场。”她对着照片轻声说,表盖的刻痕硌着掌心,金属的凉意顺着指腹爬升,像某种古老的暗号,在皮肤下低语。
第二日正午,阳光斜切过玻璃幕墙,折射出刀锋般的亮线。
林昭昭踩着赵倩助理短信里的“最佳拜访时间”推开会所玻璃门。
前台姑娘的笑容比空调风还冷,直到她报出“调试合作”四个字,才对着对讲机说了句“赵总监在顶层”。
电梯上升时,金属厢体轻微震颤,她摸了摸耳后,阿阮给的反向触发模块贴着皮肤,发热、刺痒,像块烧红的小石子压在神经末梢。
赵倩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林昭昭刚抬起手,就听见里面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推开门,鎏金logo摆件躺在地毯上,金属底座砸出个凹痕,绒面纤维翻卷如伤口。
赵倩正弯腰去捡,酒红色指甲在阳光下泛着危险的光:“林设计师来得正好,我刚在想——”她直起身子,眼尾的细纹里凝着笑,“你的算法,真能让我的‘情绪矿脉’产量翻三倍?”
林昭昭把U盘推过去,塑料外壳磕在大理石桌面发出轻响,回音在空旷房间里弹跳两下。
“优化模块在里面。但先说好,”她指了指墙角的复刻舱,“我要全程参与调试。”赵倩的瞳孔缩了缩,指尖在U盘上敲出摩斯密码般的节奏,嗒、嗒、嗒,像倒计时。
五分钟后,技术主管抱着笔记本冲进来,扫描结果在投影屏上跳动:“无恶意代码,确认为情绪校准音轨。”
“林设计师果然专业。”赵倩把U盘收进保险箱,锁舌扣上的瞬间,林昭昭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那声音清晰得仿佛从胸腔直接传入耳道,混着金属咬合的“咔哒”一响。
她转身要走,赵倩的声音从背后飘来:“今晚八点,首场拍卖会。小棠会是第一个‘展品’——你知道的,她的眼泪最纯。”
出了会所,林昭昭在街角咖啡馆找到阿阮。
对方正对着三台笔记本敲代码,屏幕蓝光在她眼下投出青影,键盘敲击声密集如雨打屋檐。
冰美式杯壁结着水珠,滑落一滴,打湿了桌角的电路图。
“种子已经发芽。”阿阮推过一杯新的咖啡,“你给的音轨里,我把触发指令编码进了相位扰动区间,频率刚好卡在人耳盲区。他们的扫描仪只检测内容语义,不会分析波形微变。”
林昭昭抿了口咖啡,苦味在舌尖炸开,舌根泛酸,和她此刻的心情一模一样。
她盯着远处会所的玻璃幕墙,灯光正一盏盏亮起,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
她和阿阮一直忙到日暮,三台机器轮流跑着模拟测试。
代码如萤火虫般在屏幕上飞舞,偶尔跳出红色警告,又被迅速压制。
“只要她在舱内流泪超过两分钟,就会触发我们埋的后门。”阿阮合上最后一台机器,“你确定要在这时候掀桌子?”
林昭昭望着天边最后一缕橘红:“不是掀桌子,是让所有人听见眼泪的声音。”
拍卖会当晚,林昭昭混在工作人员里溜进控制室。
墙上的监控屏里,小棠正被经纪人推进复刻舱。
十九岁的女孩穿着洗得发白的卫衣,腕上还戴着褪色的红绳——那是上次录综艺时,她偷偷塞给林昭昭看的“外婆编的”。
布料摩擦金属扶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各位老板,这是我们首件拍品——”主持人的声音从直播镜头传来,“练习生小棠的‘成长眼泪’,累计47分钟高纯度悲伤,可生成300条短视频,起拍价两百万!”林昭昭的指甲掐进掌心,留下四道新月形的压痕。
她摸出备用数据线,悄悄插进控制台的备用端口,接口咬合时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咔”声。
复刻舱的灯暗了。
AI甜美的声音响起:“请回忆最孤独的夜晚……公司说你不配回家过年,对吗?”小棠的喉结动了动,呼吸变得短促,眼泪砸在卫衣前襟,晕开深色的圆,布料吸水后变得更沉,贴在胸口。
系统提示音响起:“悲伤峰值+82%,短视频《19岁女孩的除夕夜》生成完毕。”
林昭昭按下手机快捷键。
监控屏一闪,复刻舱内的第三面镜突然泛起波纹状光影,舱内隐藏扬声器传出苍老女声:“小棠啊,外婆没等到你回来……你说要拿奖杯给我看的。”声音带着磁带磨损的杂音,却穿透所有伪装。
小棠猛地抬头,睫毛上的泪珠簌簌落下:“这是我妈录给外婆的告别语音!你们怎么会有?!”她开始拍打舱门,指节撞在玻璃上发出闷响,像被困动物的哀鸣。
另一段录音炸响:“秦总,您说拍戏忙,连我最后一面都不来?”——是某个流量明星母亲的临终原声,电流般的哭腔撕裂直播空间。
弹幕瞬间被“这是隐私泄露!”“报警!”刷爆,文字滚动如雪崩。
会所警报刺耳地响起来,红光在墙上旋转,赵倩踩着细高跟冲进控制室,口红被她咬出一道裂痕,血腥气混着香水味弥漫开来:“谁动了数据库?!”
林昭昭拔掉数据线,U盘在掌心发烫,塑料外壳几乎要灼伤皮肤。
“您说过,痛点即卖点。”她迎上赵倩发红的眼睛,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我不过是让卖点自己说话——您采集的每一滴泪,都在替主人喊冤。”
混乱中,林昭昭溜出会所。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雨丝钻进衣领,凉得像复刻舱里的金属扶手。
她站了片刻,才发觉自己一直在笑——不是喜悦,是一种近乎悲怆的轻松。
她抬头望夜空,月亮被云遮住半边,像极了复刻舱里那些扭曲的镜子——照见欲望,也映出伤痕。
沈巍的消息终于回过来。
她点开那条简讯:“第七季,我们想改个名字。”
沈巍——《密室大逃脱》第七季的执行导演,也是她大学时参与心理实验项目的助教。
他曾说:“真正的密室,从来不在房间里。”
她忽然笑了。原来还有人记得。
她拐进巷口,“昭心密室”的霓虹灯牌在雨雾里晕成一团暖黄,像童年外婆灶台上煨着的姜茶,光晕温柔地舔舐着潮湿的空气。
推开门,风铃轻响,奶奶的老怀表静静躺在前台,表盖不知何时被打开了,露出夹层中一张泛黄便签——
是奶奶的字迹:“昭昭,心的密室,钥匙从来不在别人手里。”
雨水顺着玻璃往下淌,林昭昭擦了擦表盖的水雾,指尖拂过那行字,触感粗糙而真实。
明天,该去会会那个偷钥匙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