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将银戒重新套回无名指,指腹轻轻蹭过内侧的“听心”二字——那两个字早已被岁月磨得发亮,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控制台幽蓝的光在她脸上投下细碎跳动的斑影,屏幕里“数据永久删除”的动画还在循环:金色碎片如雪般飘至顶端又散落,像一场不会停的雪,无声地覆盖着过往的残骸。
她抽出裤袋里的银色U盘,金属边缘还带着体温,微微沁出一丝凉意触感。
这是小薇昨天塞给她的,说是从母亲藏在阳台夹层的老铁盒里翻出来的。
“我妈说,总有一天会有人来挖真相。”小薇红着眼圈的话还在耳边。
里面装着扫描版日记本、b7项目录音,还有老吴翻遍仓库找到的赵倩童年影像——而老吴后来低声告诉她:“当年我偷偷备份了一份……赵倩教我的,她说‘数据不死’。”
手指悬在接口上方时,她忽然想起小薇的声音颤抖却坚定:“我妈写的那些,不该只在纸页上发皱。”于是按下,听见“滴”的轻响,像是钥匙插入锁孔的第一声回应。
文件打包进度条跳到50%时,她摸出手机。
通讯录最顶是沈巍的名字,备注是“拆墙合伙人”。
电话接通前的三秒,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想起奶奶说“真相要长脚才能走得远”——如果由她直接抛出去,不过是又一场“权威揭秘”,但让观众自己从碎片里拼出全貌……
“沈总监,现在不是我发,是让观众自己‘挖’出来。”她对着手机笑,指节抵着下巴,“他们总说‘信数据’,我要教他们先学会‘不信’。”
电话那头传来纸张翻动声,沈巍低笑:“你这是把火把塞进观众手里。”
“火把才能照出影子。”她望着控制台新生成的文件夹名——《谁在打分?
——评分迷城原始档案》,“等他们自己扒出b7项目的黑箱,算出‘童年否定指数’占67%的权重……那时候的愤怒,才烫得穿谎言。”
与此同时,电视台十三楼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
沈巍走进来,西装口袋里还插着未挂断的通话记录。
顶灯刺得人睁不开眼,他把调查报告拍在红木桌上,纸页边缘扫过赵倩空着的椅子。
“情绪健康指数算法里,‘童年否定指数’占67%权重。”
他指着投影幕布上的公式,“所有低分艺人自动归入‘可控型’名单,优先安排争议剧本——美其名曰‘抗压训练’,实则是资本挑软柿子捏。”
“这根本不是心理评估,是阶级清洗!”副台长拍桌的声音震得茶杯跳起来,“赵倩那老东西,把心理学会的伦理守则当厕纸!”
沈巍弯腰捡起地上的报告,封皮印着心理学会的钢印:“林昭昭没推翻系统,她只是掀开了盖子。现在——”他环视满桌铁青的脸,“是你们决定要不要继续捂着。”
手机震动的一瞬,控制室的冷光仿佛暗了一拍。
林昭昭低头瞥见弹窗——【小薇正在直播:妈妈写的日记】。
那个名字像一根细线,轻轻扯动她记忆深处某个角落。
她点开,画面里是间带晾衣绳的老阳台,风掀起淡蓝色窗纱,摊开的日记本躺在原木桌上,纸页被吹得簌簌作响,墨迹在阳光下微微泛黄。
小薇的脸在手机屏幕里有些模糊,眼尾还留着白天的泪印,可声音比任何时候都清晰:“我妈被开除那天,在日记里写‘我女儿会笑,会抱我,她不是病’。可他们还是把她记成‘情感失衡样本’,给她打了32分。”
镜头微微晃动,黄薇的手入镜,轻轻按住小薇手背。
林昭昭认出那是黄薇总挂在脖子上的纪录片摄像机,此刻镜头正稳稳对着日记本,阳光透过窗纱在纸页上织出金网,光影斑驳如同时间的指纹。
黄薇的声音从画外飘来,带着哑哑的鼻音:“继续说,小薇,你妈写你第一次叫‘妈妈’那天……”
地下控制室的空调突然发出嗡鸣,林昭昭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攥紧了衣角,指尖微麻。
她起身走向墙角的咖啡机,玻璃壶里的水烧开时发出细微的“咕嘟”声,蒸汽扑在脸上,带着焦苦的香气。
手机弹出沈巍的消息:“电视台高层会议,你要的‘盖子’掀开了。”
凌晨两点的“评分迷城”密室飘着铁锈味,空气中浮着陈年电线烧蚀后的金属腥气。
林昭昭踩着梯子,老吴举着强光手电给她照着,两人正拆天花板上的情绪手环接收器。
“要想真正关闭这个评分机制,不仅要公开数据,还得物理切断它的神经末梢。”老吴一边拧螺丝一边嘟囔,“这些接收器还在收信号,哪怕主系统关了,它们也能悄悄复活。”
金属零件掉在地上叮当作响,老吴踢开脚边的淘汰榜碎片:“当年这破板子,多少姑娘在下面哭到妆花。”
“现在换块新的。”林昭昭跳下来,鞋尖沾着石屑,她用凿子在主通道墙上敲出一块空白区,碎石簌簌落下,尘灰在手电光柱中飞舞。
她吹了吹灰尘,贴上一张A3白纸,标题是用马克笔写的“这里,由你命名”。
老吴眯眼凑近:“当年‘淘汰榜’变‘新生墙’?”
“以前他们用名字杀人。”林昭昭摸着白纸边缘,指尖感受着粗糙的纸面纹理,“现在,轮到我们用名字复活。”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林昭昭正蹲在地上收拾工具。
匿名短信的提示音像根细针,扎得她指尖发颤。
“我是b7第3号患者的孩子,你妈妈当年偷偷塞给我一张纸条,写着‘记住你是谁’。”
她盯着屏幕上的字,喉结动了动,目光不自觉滑向床头柜上那枚旧银戒的照片——那是林晚发来的,附言:“妈今天握住了我的手。”
奶奶的话突然涌上来:“昭昭,人心被锁久了,需要一把钥匙。”她猛地站起来,工具袋“哐当”掉在地上,却顾不上捡,快步走向控制室。
官网后台的光标在首页闪烁。
她插入另一枚黑色U盘,屏幕上跳出一行小字:“测试模式·仅限72小时”——这是沈巍从台长办公室偷出来的应急入口。
她输入“如果你曾被系统定义,请来‘无分密室’——我们不评分,我们只听故事。”点击发布的瞬间,服务器警报声炸响,流量监控条像被点燃的导火索,“唰”地窜到红色预警区。
新闻滚动条同步浮现:#无分密室#冲上热搜第一。
医院病房的夜灯调成了暖黄色。
林晚握着母亲的手,电视静音播放着小薇的直播录像。
老人床头放着一枚旧银戒,内侧刻着“听心”二字,与林昭昭戴着的那一枚,出自同一对匠人之手。
老人的手指动了动,轻轻勾住林晚的小拇指。
“妈,昭昭把门打开了。”林晚凑到老人耳边,“那些被锁在分数里的人,现在能走出来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一瞬,像是有星光落进去。
“昭心密室”的霓虹灯在凌晨四点熄灭。
林昭昭趴在控制台上打了个盹,被窗外的动静惊醒。
她揉着眼睛起身,透过密室玻璃门往外看——路灯还没灭,几个黑影正往门口凑,有拎着帆布包的姑娘,有穿工装裤的小伙子,还有个白发老太太扶着拐杖,手里攥着本磨破边的日记本。
第一缕晨光漫过屋檐时,最前面的姑娘举起手机,屏幕光映出她眼尾的泪痣。
她对着门玻璃哈了口气,用指尖慢慢画出两个字——“听心”。
第二个人写下“我不是样本”,第三人写“我叫李小兰”。
字迹层层叠叠,蒸腾的雾气中,像是一场沉默的宣言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