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巴黎繁华的街头漫无目的地穿行。窗外,奥斯曼建筑的优雅立面、咖啡馆外悠闲的人群、奢侈品橱窗的璀璨灯光,构成一幅流动的、与沈心玥内心冰窖般的恐惧格格不入的画卷。
“夜巡者”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的脖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窒息的痛感。“弃之,远离漩涡,可保性命。勿归巢穴。”——对方不仅知道“星钥”,知道她的安全屋,甚至可能知道她与木闻屿的联系!他们不是在建议,而是在下达最后通牒。
弃?如何弃?将“星钥”交给谁?远离?又能逃到哪里?木闻屿的联系中断,阿七不知所踪,安全屋被标记为“巢穴”…她彻底成了一枚被遗弃在棋盘上的孤子,暴露在猎食者的目光之下。
恐慌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击着她的理智。她紧紧攥着那部失去信号的加密手机,指节发白。系统面板上,【商城】、【任务】等选项都变成了冰冷的灰色,只有那个刺眼的红色警告和【阴影中的独行】任务提示在闪烁,提醒着她与死神共舞的绝境。
“女士,您到底要去哪里?”出租车司机有些不耐烦地再次询问,他已经绕着街区转了两圈。
沈心玥猛地回过神。她必须立刻找到一个藏身之处,一个临时落脚点,绝不能暴露在开阔地带。
“麻烦…麻烦去蒙马特高地附近,随便找个小旅馆。”她胡乱报出一个游客密集、地形复杂、易于隐藏的区域,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司机嘟囔了一句,踩下油门。
沈心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在极度恐惧中疯狂运转。她不能去正规酒店,需要身份登记,等于自投罗网。她需要那种不需要证件、只用现金的小旅馆或者…更隐蔽的地方。
她想起之前看过的巴黎地图和木闻屿档案里提及的一些三教九流聚集的街区。皮加勒区(pigalle)?那里鱼龙混杂, surveillance 相对薄弱…
不,还是太冒险。
最终,出租车在蒙马特脚下一条僻静的小街停下。沈心玥付了现金,迅速下车,混入人流,但并未进入那些看起来廉价的旅馆,而是凭着记忆和直觉,拐进更深处错综复杂、晾衣绳纵横的小巷。
她找到一家藏在居民楼深处、门口没有任何招牌、只对熟客开放的家庭式小旅馆(chambre de bonne),用现金付了一周的房费,拿到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房间狭小、简陋、散发着霉味,窗户对着天井,但好在隐蔽,没有监控。
她反锁上门,用椅子抵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
暂时…安全了?或许只是自欺欺人。
她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少量现金、匿名手机(无信号)、一次性加密手机(无信号)、【紧急医疗包】、“星钥”邮票、韦尔纳教授和地下情报点的记忆…还有系统面板上孤零零的500点恶毒点(无法使用)。
这就是她全部的家当。寒酸得可怜。
孤独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她从未感到如此无助。在苏市,她至少知道敌人是谁(金家),在日内瓦,她至少还有木闻屿的远程操控和偶尔的支援。但现在,她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来自“守夜人”的死亡威胁和未知的追杀。
不能坐以待毙!
她猛地站起身,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恐惧依旧存在,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木闻屿切断联系,或许本身就是一种考验,或者…他也在规避“守夜人”的锋芒?系统任务要求她“独行”生存,那她就必须靠自己!
第一步,获取信息!她需要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守夜人”的警告到底意味着什么程度的追杀,以及…是否有其他势力在活动?
她拿出那部匿名手机,虽然无法联系木闻屿,但或许…可以尝试接收公共信息?或者…
她忽然想起那个一次性加密手机!虽然也没信号,但它是“信天翁”阿尔贝特·肖尔之前给她的!他当时说“想通了打这个电话”!
信天翁!周琮的死对头!他同样在寻找“星钥”背后的东西,而且似乎对“守夜人”也有所忌惮!他或许…是眼下唯一可能的信息来源和潜在利用对象?与虎谋皮,但也可能是一线生机!
赌一把!
她拿出一次性加密手机,深吸一口气,按下开机键。屏幕亮起,果然没有信号格,但有一个极微弱的、代表可拨打紧急号码的图标在闪烁。
她回忆着信天翁给她的那个号码,犹豫了片刻,最终一咬牙,拨了出去。
电话响了很久,就在她以为不会有人接听时,终于被接通了。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沈心玥心脏狂跳,压低声音,用英语说道:“肖尔先生?是我…‘星钥’。”
短暂的沉默后,信天翁阿尔贝特·肖尔那带着德语口音、略显惊讶的声音传来:“…真是令人意外。我没想到你还能打电话。更没想到…你会打给我。木先生终于舍得放他的小鸟独自飞翔了?”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和探究。
沈心玥心中一凛,他果然知道她和木闻屿有关!但她顾不上这些了。“我遇到麻烦了,很大的麻烦。”她直截了当,“‘守夜人’…他们找上我了,发出了警告。我和…我的人失联了。”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这次时间更长。沈心玥能听到背景里似乎有纸张翻动和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
“‘守夜人’…”信天翁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一丝凝重,“他们直接对你发出了警告?什么样的警告?”
“他们让我放弃‘星钥’,远离一切,否则…”沈心玥没有说完。
“否则性命不保。我懂了。”信天翁打断她,语气低沉,“看来湖上那场不愉快的遭遇后,事情闹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大。木闻屿把你推出来当诱饵,自己却缩回去了?真是好算计。”
沈心玥没有反驳,她现在需要的是信息。“肖尔先生,我只想知道,‘守夜人’…他们到底是什么?他们的警告…有多严重?”
信天翁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多严重?这么说吧,如果周琮是条疯狗,‘守夜人’就是一群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并且拥有绝对开火许可的…清道夫。他们通常不会直接露面,一旦露面发出警告,就意味着他们已经注意到了‘污染’,并且开始着手‘清理’。你,我亲爱的,现在就是那个需要被清理的‘污染源’之一。”
沈心玥的血液几乎冻结。
“不过…”信天翁话锋一转,“他们的警告也意味着,他们暂时还不想…或者不能…立刻进行物理清除。他们更喜欢目标自己消失。这给了你一点时间,也给了其他人…一点操作空间。”
“其他人?你是指?”沈心玥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暗示。
“比如我。”信天翁坦然承认,“我对‘守夜人’想要掩盖或得到的东西,同样感兴趣。而且,我和他们…有点旧账没算。”他的语气透出一丝冷厉,“或许,我们可以再做一笔交易。你告诉我‘守夜人’警告你的详细情况,以及你目前掌握的关于那套《礼记》刻本的所有信息。作为回报,我可以为你提供一个…暂时的避风港,甚至…一些保护,让你不至于立刻被‘清理’掉。怎么样?比被木闻屿当成弃子要强,不是吗?”
他再次抛出了橄榄枝,这次的条件更加直接,也更加危险。
沈心玥的大脑飞速权衡。信天翁绝非善类,与他合作无异于饮鸩止渴。但眼下,她孤立无援,面对“守夜人”的死亡威胁,信天翁似乎是唯一一个可能提供庇护和信息来源的“选项”。拒绝他,可能立刻就会遭遇不测。
“我需要考虑一下。”她没有立刻答应,保持谨慎,“我怎么相信你的‘避风港’是安全的?”
“你没有太多选择,亲爱的。”信天翁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压力,“给我一个地址,我会派人去接你。放心,在得到我想要的信息之前,我会保证你的安全。至于之后…就看我们的合作是否愉快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记住,‘守夜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你的时间…不多了。”
电话被挂断。
沈心玥握着发烫的手机,冷汗浸湿了掌心。
信天翁的提议是一个赤裸裸的陷阱,但她似乎别无选择。
去,还是不去?
就在她陷入两难之际,房间那台老旧的电视机突然自己亮了起来,屏幕上一片雪花,发出刺耳的噪音!
沈心玥吓了一跳,猛地看向屏幕。
雪花闪烁了几下,突然变成了一片绝对的漆黑。紧接着,一个经过严重失真、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的电子合成音,从劣质的电视喇叭里传了出来:
“最后警告。‘星钥’持有者。放弃。消失。否则…净化…即将开始。”
声音戛然而止,电视屏幕瞬间熄灭,房间重新陷入死寂。
沈心玥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守夜人”!他们找到了她!甚至能控制这种老旧的电器!这是最后的、不容置疑的死亡通牒!
没有时间犹豫了!
她颤抖着手,拿起那部一次性加密手机,快速输入了当前旅馆的地址,发送给了信天翁。
然后,她迅速收拾好东西,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决绝。
她推开房门,走出这间短暂的避难所,再次融入了巴黎黄昏的阴影之中。
走向信天翁的“避风港”,或许是踏入另一个地狱。
但活下去,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