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夜,月隐星稀。
程一鸣蹲在程家祖宅西侧的百年古槐上,身形与树干融为一体。
筑基后增强的五感让他能清晰听到院内巡逻侍卫的脚步声,甚至捕捉到他们腰间钥匙的轻微碰撞。
从阿禄那里得到的信息令人心寒——父亲死后,程天雄不仅没有设灵堂祭奠,反而将祖宅内的祠堂改建成了会客厅,父亲的灵位被随意丢弃在杂物间。
今夜,程一鸣要亲自确认这一点,同时寻找父亲可能留下的其他线索。
换岗了,抓紧时间抽一袋。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墙内传来。
小心点,天雄少爷最近脾气暴躁,闻到烟味又要发火。另一个声音劝道。
怕什么?他现在正忙着讨好林家小姐呢,哪有空管我们...
脚步声渐渐远去。
程一鸣如一片落叶般飘下树梢,脚尖在墙头一点,悄无声息地落入院内。
流云步配合筑基期的轻身术,让他形如鬼魅,连院中的看门犬都没有惊动。
祖宅的布局他再熟悉不过。
借着夜色的掩护,程一鸣穿过回廊,避开零星几处灯火,直奔后院的杂物间。
那里曾是存放祭祀用品的地方,现在据说堆满了程天雄不需要的。
杂物间门上挂着一把铜锁,已经锈迹斑斑。
程一鸣手指轻触锁孔,一缕灵力钻入,机关应声而开。
推门而入,霉味与灰尘扑面而来。
杂物堆积如山,月光从高处的气窗斜射进来,照亮飞舞的尘埃。
父亲的灵位...
程一鸣的目光扫过杂乱堆放的物品,突然瞳孔一缩——墙角处,一块漆黑的牌位被随意扔在破碗烂碟之间。
他几步上前,拾起牌位,指尖微微发抖。
先考程公远海之灵位。
金漆已经斑驳,木质开裂,甚至有一角被烧焦。
程一鸣胸口发闷,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拳。
父亲一生为家族鞠躬尽瘁,死后竟连一块完整的灵位都保不住!
程天雄...他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强忍怒火,程一鸣仔细检查灵位,希望能找到父亲留下的线索。
但除了表面的亵渎痕迹外,这就是一块普通的木牌。
正当他准备放弃时,灵位背面的一处细微划痕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符号,很浅,像是被指甲不经意划出来的。
程一鸣认出来,这是小时候父亲教他的秘密标记,代表。父亲在暗示什么?
程家祖宅确实有一间密室,位于家主书房下方,只有族长和继承人知道。
程一鸣十一岁那年,父亲曾带他进去过一次,里面存放着家族重要文书和祖传功法。
书房...
将灵位小心收入玄天戒,程一鸣闪身出了杂物间。
书房在主院东侧,现在很可能被程天雄占用,夜间或许有人值守。
穿过几重院落,程一鸣发现祖宅的守卫比想象中松懈。
大部分侍卫都聚集在前院喝酒赌钱,内院几乎无人巡逻。
看来程天雄接手后,程家的规矩已经废弛大半。
家主书房亮着灯!
程一鸣在阴影中停下脚步,眉头紧锁。
这个时辰,程天雄应该在外赴宴才对,谁会在他书房?
他悄然靠近,神识如水般蔓延过去,穿透墙壁到里面的情形——
一个瘦高的灰衣人正在翻箱倒柜,动作迅速而专业。
不是程天雄,也不是程家人。
那人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腰间别着一把短刀,刀鞘上刻着林家的家徽。
林家的刺客?在找什么?
程一鸣决定静观其变。
那人显然对书房很熟悉,很快找到了机关——书架第三层的一本《青阳志》。
将书抽出半寸,再向右旋转,伴随着轻微的声,书架缓缓移开,露出后面的暗门。
刺客闪身进入,程一鸣立刻跟上。借着暗门关闭前的缝隙,他如游鱼般滑入,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暗门后是一段向下的石阶,尽头便是程家密室。
刺客手持夜明珠照明,脚步轻盈如猫。
程一鸣屏息凝神,保持在安全距离外跟踪。
筑基期的隐匿能力远超寻常武者,对方毫无察觉。
密室比记忆中凌乱许多。
原本整齐排列的书架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破碎的瓷器和卷轴。
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入口的墙壁上,用某种红色颜料写着几个狰狞的大字:
叛徒之子,死不足惜!
字迹狰狞扭曲,像是用指尖蘸血写就。
程一鸣心头一震——这是针对父亲的指控!
什么人会在密室留下这样的话?又为何称父亲为?
刺客对墙上的字迹视若无睹,径直走向密室一角的一个铁柜。
柜门已经被撬开,里面空空如也。
刺客低声咒骂一句,开始仔细检查铁柜内部,似乎希望能找到暗格。
程一鸣决定不再等待。
他悄然释放出一丝威压,筑基期的灵压如无形山岳,瞬间笼罩整个密室。
刺客浑身一僵,缓缓转身,眼中满是惊骇。
能无声无息接近他到这种程度,来者实力远超预期。
找什么?
程一鸣从阴影中走出,声音冰冷。
刺客没有回答,而是闪电般抽出短刀,刀锋上泛着诡异的蓝光——淬了毒!
他身形一晃,竟分出三道残影,从不同方向朝程一鸣袭来。
雕虫小技。
程一鸣站在原地不动,直到刀锋即将触及衣衫,才突然抬手。
一道金光闪过,刺客如遭雷击,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三道残影瞬间消散。
炼体巅峰?程一鸣微微挑眉,林家派你来送死吗?
刺客咳出一口血,眼中惊骇更甚:你...你是谁?程家没有你这号人物!
程一鸣这才想起自己还保持着易容。
他心念一动,撤去伪装,露出本来面目。
程...程一鸣?!刺客如见鬼魅,脸色惨白,不可能!你半年前就死在断魂渊了!
看来我的死讯传得很广啊。程一鸣缓步逼近,现在,回答我的问题。你在找什么?谁派你来的?
刺客突然狞笑一声:去问阎王吧!
他猛地掷出短刀,同时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球体砸向地面。
短刀飞至半空就被程一鸣的护体灵气弹开,但那黑球爆裂开来,瞬间充满整个密室的浓烟。
烟中带毒!
程一鸣立刻闭气,神识锁定刺客位置。
对方没有趁机攻击,而是朝密室另一侧疾奔——那里竟有一条隐蔽的通道!
想跑?
程一鸣并指如剑,一道金色剑气激射而出,穿透烟雾直取刺客后心。
谁知对方身形诡异地一扭,竟避开了这必杀一击,钻入通道消失不见。
身法不似林家路数...
程一鸣没有贸然追入陌生通道,而是仔细检查密室。
铁柜中确实空空如也,但柜壁上有一处细微的划痕,形状与灵位背面的标记一模一样。
他尝试将灵力注入划痕,柜底突然弹出一个暗格!
暗格中只有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父亲熟悉的笔迹:黑风崖下,七星引路。长生令现,血债血偿。
长生令?程一鸣心头一震。
韦丽斯曾提过,长生令是黑莲教追寻的宝物,父亲怎么会...
突然,他神识预警,猛地侧身。
一柄飞刀擦着脸颊飞过,深深钉入身后墙壁。
通道中,那个刺客去而复返,手中又多出几枚暗器。
找死!程一鸣真的怒了。
刺客却不恋战,再次掷出暗器后转身就逃。
这次程一鸣不再留手,流云步发动,瞬间拉近距离,一掌拍向刺客后心。
掌风及体的刹那,刺客身形突然模糊,竟如游鱼般滑开这一击,同时反手洒出一把紫色粉末。
粉末触及墙壁,立刻腐蚀出阵阵白烟。
毒修?
程一鸣不敢大意,灵力外放形成护罩,挡住毒粉。
刺客趁机又拉开距离,眼看就要逃出通道。
情急之下,程一鸣从玄天戒中取出一枚铜钱,灌注灵力后弹射而出。
铜钱精准命中刺客膝盖,直接贯穿而出。
刺客闷哼一声,单膝跪地,但立刻又挣扎着站起来继续逃窜。
这份顽强让程一鸣更加确定,这不是普通刺客。
通道尽头是一口枯井,刺客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程一鸣紧随其后,发现井壁上钉着一排铁环,形成简易梯子。
井下传来水声,看来连通着地下暗河。
当程一鸣下到井底时,刺客已经站在齐膝深的水中,手中多了一把造型古怪的短弩。
弩箭上幽光闪烁,显然也淬了剧毒。
程一鸣,不管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今夜都得死!
刺客的声音充满恨意,与之前的惊慌判若两人。
弩箭破空而来,速度之快,几乎超出肉眼捕捉范围。
程一鸣不敢托大,祭出玄天戒的基础防护功能。
一层淡金色光罩浮现,弩箭撞在上面,爆出一团绿色火焰,竟将光罩烧出一个窟窿!
破灵弩?
程一鸣真的惊讶了。
这种能破修士防护的法器极为罕见,绝非林家能拿出来的东西。
刺客见一击未果,立刻又装上第二支箭。
这次程一鸣不再给他机会,身形如鬼魅般闪到对方面前,一掌印在其胸口。
咔嚓!
胸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刺客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井壁上。
但他竟然还没死,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就要撕开。
程一鸣眼疾手快,一道剑气斩出,将刺客持符的手齐腕切断!
断手与符箓一起落入水中,符箓上的朱砂符文遇水即化,失去了效力。
啊!!刺客终于发出惨叫,捂着断腕处在地上打滚。
程一鸣上前,一脚踩住他完好的那只手:最后问一次,谁派你来的?
刺客满脸是血,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你...很快就会知道...他们...无处不在...
说完,他猛地咬破藏在后槽牙中的毒囊,转眼间脸色就变得铁青,气绝身亡。
程一鸣皱眉检查尸体,从刺客腰间摸出一块令牌——确实是林家的通行令,但内侧还刻着一个微小的黑莲图案!
更令人意外的是,刺客怀中还有一块程家内院的通行符,上面盖着程松的私印。
两边通吃?
仔细搜查后,程一鸣在刺客靴筒里发现一张折叠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串数字和几个地名,像是某种密码。
最下方画着一个简易地图,标注着黑风崖和一处叫的地方,与父亲留下的线索吻合。
初八...黑风崖...
将纸条收好,程一鸣最后看了一眼刺客的尸体。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意料之外的是,内心并没有太多波动。
修真之路本就充满杀戮,韦丽斯早就告诫过他。
处理完尸体,程一鸣沿着暗河离开,从城外一处荒废的水磨坊出来。
天色已近黎明,他必须尽快返回安全屋。
今晚的发现信息量太大,需要时间消化。
父亲的密室被洗劫一空,墙上的血字指控他是,刺客身上既有林家标记又有程家通行符,还携带着专门对付修士的破灵弩...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比单纯仇杀复杂得多的阴谋。
回到城西小院,阿禄已经等得坐立不安。看到程一鸣安然返回,少年差点哭出来:少爷!您终于回来了!我听说程家祖宅今晚加强了巡逻,担心您...
我没事。程一鸣拍拍他的肩膀,去帮我弄点吃的,再打盆热水来。
独自在房中,程一鸣取出今晚所得——父亲的纸条、刺客身上的密码信和地图。
将它们并排放在桌上,试图找出联系。
黑风崖下,七星引路。长生令现,血债血偿。他轻声念着父亲的字条,七星...是指七星续命灯吗?
韦丽斯飞升前特别叮嘱他要找到七星续命灯,而父亲留下的线索中也提到,这绝非巧合。
长生令更是与黑莲教息息相关。
看来初八的黑风崖之约,他非去不可了。
阿禄端来热腾腾的粥和清水,程一鸣这才意识到自己饥肠辘辘。
一边吃,他一边询问:阿禄,你听说过七星续命灯吗?
少年思索片刻,摇摇头:没听过。不过上个月我在茶楼当伙计时,听几个外地商人说起过七星连珠什么的,好像在黑市有人高价收购与七星有关的古物。
程一鸣眼神一凝:记得那些商人的样子吗?
有一个特别显眼,脸上有疤,左手少了根小指。阿禄回忆道,他们叫他九指老吴,好像是专门倒卖古董的。
很好。程一鸣记下这个线索,明天你去茶楼留意一下,如果那个九指老吴再出现,立刻通知我。
阿禄点头应下,又犹豫地问:少爷,今晚...顺利吗?
程一鸣看向窗外的晨曦,眼神复杂:找到了些线索,也遇到了意外。他没有详说杀人之事,这两天我要闭关调整状态,初八那天,我要去黑风崖走一趟。
黑风崖?那可是个凶险之地!阿禄惊呼,听说最近还有人在那附近看到鬼火...
正因为凶险,才是密会的好地方。程一鸣冷笑,去休息吧,我自有准备。
阿禄退下后,程一鸣从玄天戒中取出韦丽斯留下的剑符。
三枚玉符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内里似有液体流动。
这是保命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用。
但初八的黑风崖之约,凶险难料。
他必须做好最坏的准备——面对可能出现的黑莲教使者。
师尊,您说过修真之路充满杀戮。程一鸣轻抚剑符,喃喃自语,弟子今日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分量。
窗外,朝阳升起,照亮了他染血的手。
那是一个修士向战士转变的印记,也是复仇之路开启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