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明白了。
他以为凌云溪的目标,是追上他,是证明给他看,是夺回属于她的荣耀。
错了。
她从来没有把他当成目标,甚至,没有把他放在眼里。她的世界,她的格局,她的追求,早已超出了他,超出了青阳城,甚至超出了这些一流宗门的认知范畴。
云泥之别。
他今天才真正懂了这四个字的含义。
他不是云,她是。而他,连泥都算不上,只是云层之下,一粒毫不起眼的尘埃。
高台的角落里。
吴玄长老依然保持着那个快要哭出来的姿势。
但他不抖了。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石台中央那道清冷的身影,浑浊的老眼中,那份深入骨髓的惊恐,正在被一种更加剧烈、更加汹涌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一种,被天上掉下来的巨大馅饼砸中脑袋,砸得七荤八素,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狂喜。
她……她选了我们?
她选了青玄宗?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蕴含着无尽生机的春雷,在他干涸枯萎的心田里轰然炸响。
吴玄长老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点什么,想确认一下,可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就在这时,凌云溪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他的身上。
然后,在全场数万人的注视下,她朝着高台的方向,微微颔首,算是行了个礼。
“弟子凌云溪,拜见长老。”
声音依旧平淡,却如同一道神谕,最终确认了这桩荒诞到极点的事实。
“轰——”
吴玄长老的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了。
一股巨大的热流,猛地从丹田冲向头顶。他只觉得眼前一黑,两眼一翻,整个人直挺挺地,就要从椅子上向后仰倒。
“哎哟!长老!”
“吴长老!”
旁边几个末流宗门的使者,总算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将他扶住。
“水!快!掐人中!”
高台之上,顿时乱作一团。
李玄元冷冷地看着这滑稽的一幕,他那张冰山般的脸上,终于再也无法维持平静。一股被戏耍、被无视的怒火,从他的胸中升腾而起。
他向前一步,属于金丹后期强者的恐怖威压,如山崩海啸般,朝着下方的凌云溪席卷而去。
“凌云溪!”
他的声音,不再沉凝,而是带上了压抑不住的怒意,如同一阵阵惊雷,在广场上空回荡。
“你可知,你今日的选择,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将断送自己的前程!意味着你将永远被困于泥沼!意味着你将浪费这一身惊世骇俗的天赋!你将为你的愚蠢与傲慢,付出你无法想象的代价!”
“老夫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收回你刚才的话,否则……”
威压越来越重,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得广场上修为稍低的修士喘不过气来。
然而,在那威压的中心,凌云溪的身影,却如同一株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青松,纹丝不动。
她抬起眼,平静地迎上李玄元那双喷火的眸子。
她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犹豫,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她只是看着他,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比任何语言都更加决绝。
李玄元所有的怒火,所有的话语,都在这一摇头之下,戛然而止。他看着那双清澈而又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愚蠢,也没有傲慢,只有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平静与淡然。
他忽然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拼命向井底之人展示天空广阔的傻子。
可人家,根本就不在井里。
李玄元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最终,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充满了无尽惋惜与不甘的叹息。
他缓缓地收回了威压,转过身,大袖一甩,再也不看凌云溪一眼。
“罢了,朽木不可雕也。”
他冰冷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广场。
而此时,高台角落里,被众人掐了半天人中的吴玄长老,总算悠悠转醒。
他茫然地睁开眼,看着周围一张张关切的脸,脑子还有些发懵。
“我……我这是在哪?我刚才……是不是做了个梦?”
“吴长老,你没做梦!”旁边一个使者激动地抓住他的胳膊,“是真的!那个凌云溪,选了你们青玄宗!她刚才还对你行礼了!”
“真……真的?”
吴玄长老的眼睛,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他挣扎着站起身,扒开人群,颤颤巍巍地走到高台边缘,向下方望去。
石台上,那道纤细的身影依旧静立。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那些一流宗门使者们或惋惜、或鄙夷、或愤怒的目光中,她显得那般格格不入,却又那般……遗世独立。
她似乎感觉到了吴玄的注视,抬起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吴玄长老的心脏,又是一阵狂跳。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下方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而又颤抖:
“收!收!我们收!你……你等着!老夫这就下来接你!”
说完,他竟不顾什么长老风范,提着道袍的下摆,迈开两条老胳膊老腿,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跌跌撞撞地就朝着高台下的阶梯冲了过去。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生怕自己跑慢一步,这个天降的宝贝就会长翅膀飞走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