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郎朗此时正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只感觉有人给他按摩，按得还很舒服的那种，睡意也越来越重。
冰凉的精油在掌心化开，带着点甜腻的香气。小翠的手指刚触到薛郎朗的大腿根，他像被扔进冰窟里一般，猛地从按摩床上弹坐起来，后脑勺 “咚” 地撞在墙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啊！” 小翠吓得往后缩了半步，手里的精油瓶差点摔在地上，脸色瞬间白得像纸，“先、先生，对不起！是不是我按重了？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捏着衣角的手指关节都在发白。
薛郎朗揉着发懵的额头，眼前的粉色纱帘在晃，空气中的香气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他这才看清屋里的摆设：雕花的红木床，墙上挂着半露香肩的美女图，还有桌上那盏忽明忽暗的粉色台灯。
“这是哪儿？” 他哑着嗓子问，宿醉的头痛像有无数根针在扎，“你是谁？”
小翠攥着衣角，结结巴巴地把事情讲了一遍：“是王哥和刚哥送您来的…… 他们说您喝多了，让我给您做最好的项目……” 她偷瞄着薛郎朗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我叫小翠……”
薛郎朗这才想起酒桌上的事，脸 “腾” 地红了。他赶紧掀掉身上的毛巾被，往床边挪：“不用了，我醒酒了，服务就到这儿吧。”
这话刚出口，小翠的眼泪 “唰” 地掉了下来。起初是小声抽噎，后来干脆蹲在地上哭出声，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幼鸟。
“你这是咋了？” 薛郎朗慌了神，他最见不得女人哭，尤其是这么年轻的姑娘。
小翠抬起头，睫毛上挂着泪珠，鼻尖红得像草莓：“先生，您要是现在走了，店里会扣我钱的……” 她咬着嘴唇，声音哽咽，“我今天第一天上班，您是第一个客人…… 要是被辞退了，我妈就……”
薛郎朗心里咯噔一下：“你妈怎么了？”
小翠的眼泪掉得更凶了，豆大的泪珠砸在地板上：“我爸是个酒鬼，天天打我妈…… 我妈积劳成疾，现在躺在医院等着做手术，我爸把家里的钱都拿去买酒了，还逼我来这儿上班……” 她攥着薛郎朗的裤脚，指甲都快嵌进布料里，“要是没这份工作，我妈就真的没救了……”
薛郎朗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16 岁，本该是坐在教室里读书的年纪，却要在这里做着不情愿的工作。他想起自己襁褓中的女儿，心里一阵发酸。
“别哭了。” 他扶起小翠，从钱包里掏出两张百元大钞，“你妈妈治病的钱我给你凑够，但这活儿你不能再干了。”
小翠愣愣地看着他，眼泪还挂在脸上：“不、不干这个，我妈怎么办？”
“我给你找个正经活儿。” 薛郎朗看着她茫然的眼睛，“我跟朋友合伙开了家驾校，正缺个前台，管吃管住，一个月给你三百块，够不够你妈治病？”
小翠的眼睛猛地睁大，像被点亮的星星。她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泪珠还挂在睫毛上：“您、您说真的？”
“骗你干啥？” 薛郎朗把钱塞进她手里，“这两百块你先拿着给你妈买药，明天直接去平安驾校找王刚，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小翠手里攥着钱，突然 “噗通” 一声跪了下来，额头重重地磕在地板上：“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们娘俩！” 她磕得又快又响，额头上很快红了一片。
“快起来！” 薛郎朗赶紧去扶她，这一扶才发现她的胳膊在抖，不是害怕，是激动。
小翠被扶起来后，还一个劲地鞠躬，眼泪混合着鼻涕往下流，却笑得比谁都灿烂：“我明天一早就去！我一定好好干活！先生您叫什么名字？我以后一定报答您！”
“我叫薛郎朗。”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心里也暖烘烘的，“报答就不必了，好好照顾你妈，好好上班就行。”
小翠用力点头，把那两张钱小心翼翼地揣进贴身的口袋里，手还按在口袋上，好像怕它长翅膀飞了。
足浴店前厅的粉色灯光懒洋洋地淌在地板上，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香粉味。王小刚跷着二郎腿，正跟王刚唠着县城最近的新鲜事，见薛郎朗从楼梯口下来，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都噙着点促狭的笑。
可这笑意没挂多久，就被薛郎朗脸上的冰霜冻住了。他站在楼梯口，眉头拧成个疙瘩，眼神沉沉地扫过两人，那目光像是带着寒气，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王小刚手里的烟差点掉地上，捅了捅旁边的王刚，低声嘀咕：“咋了这是？跟谁结仇了？”
王刚也摸不着头脑，心里打鼓：莫非是那小翠手脚不麻利，惹得薛郎朗不痛快了？他刚要起身问问，就见薛郎朗迈开步子走过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 “噔噔” 的响，带着股子压人的气势。
这模样落在王刚眼里，更坐实了心里的猜测。他 “噌” 地站起来，嗓门陡然拔高，震得墙上的彩灯都晃了晃：“老板娘！给我出来！”
柜台后面正在算账的老板娘被这声吼吓得一哆嗦，手里的算盘 “啪嗒” 掉在地上，算珠撒了一地。她连忙捡起算盘，脸上堆着笑跑过来，腰弯得像株麦穗：“刚哥，您这是咋了？谁惹您不高兴了？”
“谁惹我不高兴？” 王刚指着小翠，语气不善，“你给我兄弟安排的这叫什么人？毛手毛脚的，是不是不想做生意了？”
老板娘一看小翠那模样，心里也有了数，连忙拍着大腿赔不是：“哎哟刚哥，您消消气！这丫头是第一天来，还是个雏儿，不懂规矩，您多担待！我这就换个手艺好的来，保证让您兄弟满意！” 她说着就往楼上喊，“丽丽！快下来！”
“不用了。” 薛郎朗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前厅瞬间安静下来。他看着老板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这姑娘我要带走，以后去我们驾校上班。”
老板娘脸上的笑僵住了，眼睛眨巴了两下：“薛先生，这…… 这不合规矩啊，她还在试用期呢……”
“规矩是人定的。” 王刚这时候反应过来，往柜台上一靠，慢悠悠地说，“我兄弟要带个人走，你这儿有意见？” 他这话里的分量，老板娘哪能听不出来，脸上的肉都开始哆嗦。
王小刚也站起身，掏出烟盒敲了敲：“老板娘，就按我兄弟说的办。这丫头在你这儿，一天挣的钱还不够你扣的，去我们驾校，至少能混口正经饭吃。”
老板娘看看面色不善的王刚，又看看一脸平静的薛郎朗，心里掂量着轻重。她知道王刚在县城的分量，真把他惹急了，这店也别想开下去。犹豫了半天，她终于咬了咬牙，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行！既然薛先生和刚哥都开口了，我还有啥说的？小翠，以后就跟薛先生好好干吧。”
小翠听到这话，眼圈又红了，走到薛郎朗面前，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谢谢薛先生，谢谢刚哥，谢谢王哥。”
薛郎朗看着她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心里那点因被带往这种场所而起的火气，也渐渐消散了。他站起身，对王刚和王小刚说：“走吧，该回去了。”
“你们俩可真行啊。” 薛郎朗一边走一边说着，声音不高，却带着股子冷意，“合着我在你们眼里，就是会往这种地方钻的人？”
王小刚这才明白过来，讪讪地笑了笑：“这不是看你喝多了，想让你放松放松嘛……”
“放松？” 薛郎朗哼了一声，指尖在兜里无意识地敲着，“我现在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我闺女的小脸，哪有心思在这种地方放松？” 他这话里带着股子剖白的坦诚，听得王刚和王小刚都愣住了。
薛郎朗如果是前世的话，他会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小翠也绝对会栽在他的手里，但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心里饱含对妻女的亏欠，又怎么会做出对不起妻女的事情呢？
王刚刚想开口解释，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小翠扶着栏杆走了下来。她的眼睛还红通通的，眼角的泪痕没擦干净，脸上却带着点怯生生的感激，一看见薛郎朗，就停下脚步站在那儿，像株刚被雨打湿的含羞草。
“跟我们一起吧，先送你去医院，看看你母亲。”薛郎朗招呼着小翠，一行人上了王小刚的桑塔纳。
晚风吹在脸上，带着股子清爽的凉意。薛郎朗回头看了眼坐在后排的小翠，又看了看旁边的王刚和王小刚，突然觉得，这趟县城之行，虽然起了点波折，却也不算白来。
至少，他守住了心里的底线，还帮了个需要帮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