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西斜,将黑风峡嶙峋的山影拉得老长,如同蛰伏的巨兽脊背。车队在增援镇蛮军的护卫下,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黑风寨所在的险峻山岭之下。仰头望去,寨墙依山势而建,扼守着通往山巅的唯一通道,火光在哨塔上闪烁,映出巡逻寨兵警惕的身影。
秦刚勒住战马,对迎下山来的寨主洪天魁抱拳道:“洪寨主,深夜叨扰,情非得已。这几位是王爷的贵客,需在寨中暂避几日,还望行个方便。”他并未言明凌无影等人的具体身份,只强调了楚王的关系。
洪天魁是个年约五旬的粗豪汉子,面膛黝黑,一双虎目精光四射。他哈哈一笑,声若洪钟:“秦将军客气!楚王爷的事,就是我洪天魁的事!几位贵客快请上山,寨中虽简陋,定保诸位周全!”他目光扫过被沈清羽和冷凝霜小心护持着、依旧昏迷不醒的凌无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但很快便被热情掩盖。
一行人弃车步行,沿着陡峭蜿蜒的山道进入寨中。黑风寨内部比想象中更为规整,房屋错落,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校场。寨兵们看似散漫,但行动间颇有章法,眼神锐利,显然并非寻常乌合之众。
凌无影被安置在寨中位置最好、也最为僻静的一处独立小院。洪天魁亲自安排了可靠的心腹在外把守,又唤来寨中略通医术的老者前来查看。
老者把脉良久,眉头紧锁,最终摇头叹道:“这位公子脉象古怪至极,老夫前所未见。似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内力在体内交战,一股阴寒沉滞,一股……却又隐含一丝微弱生机,当真闻所未闻。老夫才疏学浅,只能开些安神固本的寻常方子,能否好转,全看造化。”
结果与楚营医官所言大同小异。沈清羽心中失望,却也知无法强求,只能道谢。
洪天魁宽慰道:“沈公子不必过于忧心,既然到了我黑风寨,便安心住下。我这就派人去搜集些深山老参、灵芝等滋补药材,或许能有些效用。”他安排得周到热情,让人挑不出错处。
待洪天魁与老者离去,小院内只剩下沈清羽、冷凝霜与昏迷的凌无影。
“师姐,你觉得这洪寨主如何?”沈清羽压低声音问道。经历连番变故,他已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冷凝霜目光扫过院外隐约晃动的人影,清冷道:“热情得有些过头。他看凌师弟的眼神,不像纯粹的好奇。”她走到凌无影榻边,再次探查其脉息,指尖感受到那两股力量在“封元镇脉手”压制下的僵持,低声道:“我强行封住他部分经脉,虽暂时压制了煞气,但也阻碍了他自身内息运转,非长久之计。必须尽快找到化解煞气之法,或者……找到能助他引导心火之人。”
沈清羽沉默。化解煞气?谈何容易。引导心火?连冷凝霜都束手无策。
夜色深沉,寨中逐渐安静下来,只有巡夜寨兵规律的脚步声偶尔传来。沈清羽内力消耗过度,加之肩伤未愈,守在榻边,不知不觉间意识有些模糊。
朦胧中,他似乎听到一阵极其轻微、若有若无的笛声。那笛声幽咽飘忽,不成曲调,仿佛来自很远的地方,又似乎近在耳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谲,直往人脑子里钻。
沈清羽一个激灵,猛地清醒过来,侧耳细听,那笛声却又消失了,仿佛只是幻觉。
他看向榻上的凌无影,心中骤然一紧!只见凌无影不知何时又皱紧了眉头,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被封住经脉的身体正在极其轻微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更让他心惊的是,凌无影脖颈处那原本被压制住的青灰细线,颜色似乎又深了一丝!
难道……那笛声并非幻觉?它能引动凌大哥体内的煞气?
沈清羽立刻摇醒一旁打坐调息的冷凝霜,将自己的发现和疑虑快速说出。
冷凝霜闻言,脸色微变,凝神感知四周,却再也捕捉不到任何异常声响。“若真有人以音律秘术催动煞气,其人对幽冥之力的了解,恐怕极为深刻。”她眼中寒光闪烁,“这黑风寨,果然不简单。”
她再次出手,加固了“封元镇脉手”的禁制,凌无影的颤抖才缓缓平复,但脸色却比之前更加灰败。
“此地不宜久留。”冷凝霜沉声道,“天明之后,我们需另寻他处。”
然而,天刚蒙蒙亮,洪天魁便带着爽朗的笑声再次来访,身后还跟着两名端着丰盛早膳的寨兵。
“几位贵客睡得可好?山野之地,招待不周,还望海涵。”洪天魁热情地招呼着,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榻上的凌无影,“这位公子气色似乎比昨夜好些了?看来寨中的安神汤药还是有些效用的。”
沈清羽心中警惕,面上却不动声色:“有劳洪寨主挂心,我兄长需要静养,恐怕还要多叨扰几日。”
“好说好说!”洪天魁大手一挥,“几位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正巧,洪某已命人备下酒宴,午时为几位接风洗尘,还请务必赏光!”
不等沈清羽拒绝,洪天魁便以安排事务为由,笑着离开了。
看着洪天魁离去的背影,沈清羽与冷凝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接风宴,恐怕是场鸿门宴。
而他们,此刻却如同被困在笼中的鸟,想要离开这守备森严的黑风寨,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