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武国王都,接待外国使臣的驿馆内,一处环境清幽的独立小院。
赵国公主赵蒹葭坐在窗前,望着院中几株略显萧瑟的秋菊,眉头微蹙。她虽被萧瑟扣下,但除了不能离开驿馆,并未受到任何苛待,衣食住行皆按公主规格供应,甚至还有两名天武国的宫女伺候。但这种软禁式的“礼遇”,反而更让她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和屈辱。
脚步声响起,赵国丞相赵诺在驿馆官吏的引领下,快步走入小院。他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还有几分事成之后的放松,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郁。
“老臣赵诺,参见公主殿下。”赵诺上前,躬身行礼。
赵蒹葭转过身,脸上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相爷不必多礼。事情……办得如何了?”她最关心的,自然是萧天旭棺椁的交接。
赵诺直起身,脸上挤出一丝算是轻松的表情:“回殿下,棺椁已於昨日顺利送达,由镇北王萧无敌亲自迎回。此事,总算是尘埃落定了。”
“哦?萧王爷……他反应如何?”赵蒹葭敏锐地捕捉到赵诺语气中一丝不自然,追问道。
赵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又强自镇定,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将昨日在北城门外,他如何试图在交接时强调挑战胜利、要求立刻释放公主,却被萧无敌如同怒狮般呵斥“滚开”,甚至被其杀气所慑,不得不暂避锋芒的过程,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言语间,不免添油加醋,将自己塑造成忍辱负重、维护国体的忠臣形象。
然而,赵蒹葭听完,非但没有丝毫欣慰,反而脸色沉了下来,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与责备:“相爷,你……唉,糊涂啊!”
赵诺一愣:“殿下何出此言?老臣据理力争,维护我赵国颜面,何错之有?”
赵蒹葭站起身,走到赵诺面前,目光锐利地看着他:“相爷,此时此刻,去刺激一个刚刚承受丧子之痛的父亲,逞这口舌之快,真的是明智之举吗?你难道忘了萧瑟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却带着深深的忌惮:“那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他既然敢扣下本宫,敢在擂台上下那般狠手,就绝不会因为你几句场面上的强硬话而让步!你这样做,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激怒他,让他有更多借口拖延甚至刁难!本宫看,不用多久,他便会找上门来‘耍赖’!到时候,局面只会更加被动!”
赵蒹葭的分析清晰而冷静,听得赵诺背后不禁冒出一层冷汗。他光想着在交接时压萧家一头,挽回些颜面,却忽略了萧瑟这个最大的变数和威胁!经公主一点拨,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办了件蠢事!
就在赵诺脸色变幻,心中懊悔之际——
“哈哈哈!公主殿下真是料事如神啊!本世子这不就来了吗?”
一个带着十足纨绔气息、懒洋洋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来!
只见萧瑟一身锦袍,摇着一把折扇,迈着八字步,优哉游哉地走了进来。他身后,依旧跟着那对形影不离的双生侍女青莲和红莲。两女看到院内情形,尤其是赵诺那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都忍不住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拼命忍着快要溢出的笑声。世子殿下这坑人的架势,她们可太熟悉了!
萧瑟的目光先是落在赵蒹葭身上,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嘴角挂着那标志性的、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笑容:“公主殿下,事别一月,别来无恙啊?在这驿馆住得可还习惯?要是缺什么少什么,尽管跟本世子说,千万别客气!”
赵蒹葭被他看得心底一阵发毛,强压下那股不适感,冷着脸道:“萧世子,不必假惺惺了!你到底想怎样?我赵国已依约将萧将军的棺椁送到,你还不准备释放本宫与相爷吗?莫非你真想挑起两国战端?”
“战端?”萧瑟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用折扇轻轻拍打着手心,嗤笑道,“公主殿下,这战端难道不是你们赵国先挑起来的吗?害死我大哥,兵犯我边境,现在倒打一耙,想赖在我头上?这天底下的道理,难不成都是你赵国说了算?”
他话音一转,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腔调,但眼神却锐利了几分:“再说了,释放公主?可以啊!但咱们当初约定的,可不止送棺椁这一条吧?你们赵国占据我天武的边疆三城,什么时候归还?撤军的消息呢?本世子可是马上就要动身前去接收了,别到时候让我白跑一趟,还得亲自‘请’他们滚蛋!到时候刀剑无眼,杀得血流成河,甚至一不小心,把你们那支宝贝疙瘩‘血狼骑’也给顺手灭了,你们到时候可别哭爹喊娘地跑来求情啊!”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灭掉赵国精锐的血狼骑如同碾死几只蚂蚁般简单,配合他那纨绔的表情,更是气得赵诺浑身发抖。
“你……你狂妄!”赵诺指着萧瑟,怒声道,“我赵国雄师,岂是你能轻辱的?!”
赵蒹葭却比赵诺冷静得多,她伸手拦住几乎要暴走的赵诺,深吸一口气,对萧瑟道:“萧世子,逞口舌之利毫无意义。边疆三城的撤军事宜,我国已在安排,不日便会完成交接。届时,希望世子爷能信守承诺,安然接收,莫要节外生枝才好。”她特意在“安然接收”和“节外生枝”上加重了语气,暗含警告。
萧瑟哈哈一笑,扇子摇得更欢了:“公主放心,本世子最讲信用了!只要你们乖乖滚蛋,我保证一路敲锣打鼓,欢送他们回国!绝对‘安然’!”
他话里的讽刺意味浓得化不开,接着又凑近一步,几乎要贴到赵蒹葭面前,压低声音,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带着恶劣笑意的语气说:“不过公主啊,你说你们赵国费这么大劲,死了这么多人,最后还得灰溜溜地把吃到嘴里的肉吐出来,图个什么呢?就为了把我大哥的棺材送回来?这买卖,可是亏到姥姥家了啊!哈哈哈!”
赵蒹葭被他这近乎无赖的举动和言语气得俏脸煞白,胸口剧烈起伏,却硬生生忍住了没有发作。她知道,萧瑟就是在故意激怒她,就是在耍赖,就是在拖延时间,或者是在为后续的什么动作做铺垫。
“萧瑟!你……”赵诺忍无可忍,就要上前理论。
“相爷!”赵蒹葭再次喝止了他,她看着萧瑟那副“你能奈我何”的纨绔嘴脸,心知今日再谈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反而会落入对方的节奏。她强压怒火,冷冰冰地道:“萧世子,若无他事,便请回吧!撤军之事,我赵国自会履行,也希望你记住今日之言!”
“好说,好说!”萧瑟目的达到,也不再纠缠,潇洒地一收折扇,对着赵蒹葭做了个夸张的揖礼,“那本世子就静候佳音了!公主殿下保重身体,咱们……来日方长!”
说完,带着一阵嚣张的笑声,领着忍笑忍得辛苦的青莲红莲,扬长而去。
看着萧瑟消失的背影,赵诺气得跺脚:“公主!您看他这无赖模样!我们难道就任由他拿捏吗?”
赵蒹葭疲惫地闭上眼,揉了揉眉心:“相爷,小不忍则乱大谋。萧瑟越是表现得如此纨绔无赖,我们越要冷静。他这是在麻痹我们,也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传令下去,三城撤军速度可以适当放缓,但要做出积极姿态。另外,严密监视萧瑟和北风烈的一切动向!本宫总觉得,他接下来,会有大动作……”
她的眼中,充满了忧虑。萧瑟的纨绔表象之下,隐藏的锋芒,让她感到深深的不安。而萧瑟离开驿馆时,嘴角那抹转瞬即逝的、冰冷而残酷的笑容,似乎也印证了她的预感。
这场交锋,远未结束。真正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