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通过曲折的渠道,几经辗转,终于送到了西郊的护林人小屋。小七拿到密信,飞快地跑回屋里,递给正靠在床头喝药的陆震云。老周也凑过来看。
信是顾清翰写的,用只有他们才懂的暗语,清楚地说明了情况:一个极其难得的机会,利用英国外交官撤离的掩护,可以安全离开上海前往香港。但名额只有一个,时间紧迫,必须立刻决定。
陆震云看着信,手指微微颤抖。他沉默了很久,脸上没有任何喜色,反而越来越阴沉。突然,他猛地将信纸拍在床板上,声音因激动而嘶哑:“胡闹!这算什么机会?!只有一个人能走?让他自己走!我留下!”
小七急了:“大哥!这不行啊!你的伤还没好利索,留在上海太危险了!顾先生好不容易才……”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陆震云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牵扯到伤口,疼得他蹙紧眉头,但眼神却异常执拗,“要么一起走,要么一起留下!让我一个人当逃兵,把他扔在这虎狼窝里?绝不可能!”
老周也劝道:“陆同志,你的伤势需要更稳定的环境和更好的药物治疗。香港那边条件好得多,这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啊!”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陆震云语气强硬,“一点皮肉伤,死不了!清翰他们在市区,目标更大,更危险!要走也是他走!”他看向小七,几乎是命令道:“回信!告诉清翰,要么想办法再弄名额,大家一起走。否则,这个名额我不要,让他自己用!”
小七看着陆震云决绝的样子,又急又无奈,只好按照他的意思,写了回信。
市区地下室里,顾清翰收到回信时,心沉了下去。他料到陆震云会反对,但没想到态度如此坚决。他看着信纸上那熟悉的、即使虚弱也带着倔强笔迹的“同生共死”般的表态,既感动又焦急。
时间不等人!史密斯明天一早就走!他没有时间再慢慢说服了。
他立刻铺纸回信,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字迹凌厉而急促,一改往日的温和商量,带着前所未有的强硬:
“震云!此非儿戏!非为个人生死,乃为大局计!汝之伤势,表面稍愈,内里未平,亟需静养良药!上海已成死地,留下徒增负担!香港非是享乐,乃需汝重振旗鼓,为我等在外重建联络枢纽!此任务至关紧要,非汝莫属!”
他停顿一下,深吸一口气,写下最后一句,几乎是斩钉截铁:
“我留下,尚有未竟之事需周旋处理,不得脱身!此事已定,不容异议!此乃命令!必须执行!”
写罢,他立刻让阿成想办法以最快速度将回信送出。他知道,这番话会刺痛陆震云,但他别无选择。这是唯一能逼他活下去、安全离开的理由。用责任,用大局,用命令,去对抗那份沉重的、宁愿同死的深情。
顾清翰放下笔,靠在冰冷的墙上,闭上眼,心中一片苦涩。他从未对陆震云用过这样的语气。但他知道,这一次,他必须狠下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