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的午后,湿热的海风吹拂着半山区的欧式建筑。陆震云坐在一家安静咖啡馆的角落,面前是一杯几乎没动过的咖啡。他对面是一位穿着得体西装、自称是某英国贸易公司代表的史密斯先生——当然,这肯定不是真名。这次会面,是通过老方那边层层辗转介绍的,对方背景深厚,与盟军情报系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战局正在发生变化。太平洋上的硝烟愈发浓烈,盟军开始将更多目光投向亚洲大陆。中国战场,特别是华东、华中地区日军的动向,变得至关重要。而上海,作为昔日远东情报中心,即便在沦陷后,其战略价值依然不容小觑。
史密斯先生举止优雅,谈吐谨慎,但眼神锐利,带着职业性的审视。他先是闲聊了几句香港的天气和生意,然后话锋不着痕迹地转向了内地局势,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
“陆先生,听说您之前在上海经商多年,对那边的情况非常熟悉?”史密斯先生搅拌着咖啡,看似随意地问道。
陆震云心中一凛,知道正题来了。他保持着商人的谦逊,微微颔首:“谈不上非常熟悉,只是做过几年小生意,认识些人脉。可惜,战事一起,什么都毁了。”他语气平淡,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惋惜。
史密斯先生点点头,表示理解。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压低了些声音:“不瞒陆先生,我们公司,以及我们的一些……合作伙伴,目前对华东地区,特别是上海周边的日军部署、物资调动、以及一些关键设施的情况,非常感兴趣。这些信息,对于……嗯,评估商业风险,至关重要。”他用了非常隐晦的说法,但意思不言而喻。
陆震云没有立刻接话,只是端起咖啡杯,轻轻啜了一口,借机观察对方。他知道,这是机会,也是巨大的风险。与盟军情报机构合作,意味着可以获得更多资源,也许能更快地帮助到仍在上海苦战的同志们,尤其是清翰。但这也意味着更深地卷入国际情报漩涡,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史密斯先生,”陆震云放下杯子,语气谨慎,“上海现在的情况,您应该有所了解。日本人管控极严,消息封锁得像铁桶一样。想要获取您说的那些信息,难度非常大,风险更高。”他这是在试探对方的诚意和所能提供的支持。
史密斯先生似乎早有所料,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更低,但更清晰:“我们明白其中的困难。正因为困难,才需要像陆先生这样,既有当地深厚根基,又具备……非凡经历的人士协助。”他特意在“非凡经历”上稍作停顿,暗示他对陆震云的背景并非一无所知。
他继续道:“我们并非要求陆先生亲自冒险返回上海。而是希望借助您过去的人脉网络,以及您对那座城市的深刻了解,帮助我们建立或疏通一些信息渠道。我们可以提供必要的资金、设备,以及……一定程度的安全保障。”
陆震云的心脏微微加速跳动。对方提出的,正是他一直在努力尝试却进展缓慢的事情——重新建立一条有效的、能向内地输送支持和获取情报的线路。如果能有盟军的情报资源和渠道支持,效率将大大提高。
但他依旧保持冷静:“史密斯先生,信任是合作的基础。您需要的情报价值连城,而我,也需要确认我的……朋友们,在提供这些信息后,能得到切实的、有效的帮助,而不仅仅是沦为情报工具。”他必须为顾清翰他们争取保障。
史密斯先生露出一丝理解的微笑:“这是自然。合作是双向的,互惠互利。我们重视长期、可靠的关系。具体的方式和条件,我们可以慢慢详谈。但首先,我们需要看到一些……初步的诚意和能力证明。比如,关于上海日军近期兵力调整的一些基本情况?”
会面结束时,双方没有达成任何具体协议,但都明确了进一步接触的意向。史密斯先生留下了加密的联系方式。
陆震云独自走在回公寓的路上,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内心波澜起伏。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机遇,可能大大加快他重返上海、支援清翰的步伐。但这也是一条更加危险的道路,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他需要时间仔细权衡,更需要想办法,将这个可能的机会,安全地传递给远在上海、那个在黑暗中坚守的人。
新的棋局,已经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