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将官道上的尘土染成一片暖橙。萧之菡裹着锦毯,坐在颠簸的马车里,目光始终胶着在身旁昏迷的闵砚知身上。他苍白的唇毫无血色,下颌上还沾着未擦净的血痂,即使在昏沉中,眉头仍紧紧蹙着,像是还在承受着剧痛。
“还要走多久?”萧之菡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手指轻轻碰了碰闵砚知冰凉的手背,又飞快收回,生怕惊扰了他。
对面的沐熙正靠着萧墨尘的肩头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眼,指尖搭上闵砚知的腕脉。马车外传来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碎石的“咯吱”声。
“脉象比之前稳了些,”沐熙松开手,从随身的药囊里摸出一颗蜜丸递给萧之菡,“他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不是伤及脏腑的急症,你别太担心。到了青州我再给他施针补气血,总能醒过来的。”
萧之菡接过蜜丸,却没立刻吃下,只是攥在手心。她想起闵砚知为了护她,后背被划开的那道深可见骨鲜血瞬间浸透了他的衣袍,染红了她的裙摆。那抹红色像烧红的烙铁,至今仍烫得她心口发疼。
“墨尘已经派人回春城给武王报信了,”沐熙见她神色恍惚,又补充道,“武王接到消息,想必也能松口气。咱们先在青州休整几日,等你们伤势好些,再做打算。”她说着,目光不自觉飘向车窗外,应该很快就能看到青州城的城楼了。
萧墨尘一直沉默地坐在角落,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他看着沐熙眼底的青黑,伸手将她往自己身边揽了揽,声音压得很低:“累了就睡会儿,到了青州我叫你。”沐熙顺从地闭上眼,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疲惫终于涌了上来,没多久便呼吸均匀地睡了过去。
马车里只剩下萧之菡的呼吸声,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仔细看着闵砚知的脸。他的睫毛很长,此刻安静地垂着,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的眉眼,此刻卸下防备,竟显得有些脆弱。她想起两人初遇时,他穿着一身月白锦袍,站在御花园的桃花树下,手里拿着一卷医书,阳光落在他身上,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但他一直都在疏远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他会为了救她,拼到性命垂危。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忽然慢了下来,外面传来暗卫的声音:“主子,青州城到了。”萧墨尘轻轻拍了拍沐熙的肩,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掀开车帘一角,只见青州城的城楼巍峨矗立,城门处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一派繁华景象。
秦风早已在城门口等候,见马车停下,立刻上前躬身行礼:“世子,住处已经安排好了,就在城西的悦来客栈,清静又安全。”他说着,目光扫过马车内昏迷的闵砚知,神色多了几分担忧。
到了悦来客栈,萧墨尘率先下车,又回身将沐熙扶了下来。暗卫们小心翼翼地将闵砚知从马车上抬下来,用锦被裹得严实,生怕他受了风寒。萧之菡也想跟着下车,却被沐熙按住了肩膀:“你身上还有伤,我先抱你下来,别乱动。”
几人往客栈走去,萧之菡在沐熙的怀里,看着抬着闵砚知的暗卫,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沐熙看在眼里,放慢了脚步,轻声安慰:“放心,有我在他会没事的。。”
暗卫们将闵砚知抬进靠窗的房间,萧之菡本想让沐熙抱着她去看看,沐熙却带着她到了另一个房间:“你先洗漱换身衣服,我帮你检查一下伤口,再去看他也不迟。你这样满身尘土,万一感染了伤口,反而麻烦。”
萧之菡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点了点头。房间里已经备好了热水,蒸腾的水汽驱散了些许寒意。沐熙帮她褪去沾血的外衣,只见她胳膊和背上有好几处擦伤,虽然已经结了痂,但仍有些红肿。
“还好除了腿,都是皮外伤,”沐熙拿过药碗,蘸着药膏轻轻涂抹在伤口上,“当时那么高的悬崖,你怎么不想想就去拉闵砚知,还好没伤到要害,已经是万幸了。”
萧之菡咬着唇,没说话,只是目光飘向窗外——闵砚知的房间就在隔壁,她能看到那扇窗户里透出的烛光,心里稍微安定了些。沐熙帮她涂完药,又找了件干净的素色衣裙让她换上,“你先躺着休息会儿,我去看看闵砚知,有消息立刻告诉你。”
“我能不能……”萧之菡刚想开口,就被沐熙打断了:“你现在需要休息,伤口不能再折腾了。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一有动静就来叫你。”
萧之菡终究还是没能拗过沐熙,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寂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闵砚知昏迷的样子,心里像压了块石头,沉甸甸的。
另一边,沐熙走进闵砚知的房间时,萧墨尘正站在床边,闵砚知身上的血衣已经被换下,露出了后背那道缝合好的伤口,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显眼。暗卫们动作轻柔地用温水帮他擦干净身上的血污,又在擦伤处涂了药膏。
“怎么样?”萧墨尘见沐熙进来,转过身问道。
沐熙走到床边,仔细检查了闵砚知后背的伤口,眉头微蹙:“伤口有些红肿,但没有再渗血,还算稳定。”她说着,从药囊里拿出一颗棕色的药丸,递给萧墨尘,“这是消炎药,你喂他服下,能预防感染。今晚一定要多留意,他失血过多,很可能会高热。”
萧墨尘接过药丸,点了点头,又吩咐守在门口的暗卫:“今晚轮流守着,一旦有任何动静,立刻去请县主。”
“你也别太累了,”沐熙看着萧墨尘眼底的红血丝,轻声说道,“你一直没好好休息,要是垮了,谁来照顾我们?”
萧墨尘笑了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我知道,你先回房休息吧,这里有我。”
沐熙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闵砚知,才转身离开。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刚躺下没多久,就听到敲门声。她立刻坐起身,打开门,只见守在闵砚知房外的暗卫神色慌张地站在门口:“县主,闵公子高热了!”
沐熙心里一紧,立刻拿起药囊跟着暗卫往闵砚知的房间跑去。房间里,萧墨尘正坐在床边,用手探着闵砚知的额头,脸色凝重。闵砚知躺在床上,脸颊通红,呼吸急促,原本苍白的嘴唇此刻也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沐熙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搭上闵砚知的腕脉,眉头越皱越紧,“脉象有些紊乱,是失血后正气不足导致的高热。”她说着,从药囊里拿出一颗退烧药,又倒了杯水,“帮我把他扶起来,喂他服下药。”
萧墨尘立刻将闵砚知扶起来,沐熙小心翼翼地将药丸送进他嘴里,又用温水帮他送服下去。“去打盆温水来,再拿块干净的布巾,”沐熙对暗卫吩咐道,“给他擦擦手心、脚心和腋窝,物理降温能快些。”
暗卫很快端来了温水,沐熙拧干湿布巾,仔细地帮闵砚知擦拭着手心和脚心。萧墨尘则站在一旁,帮她递着东西,两人配合默契,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却都透着紧张。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房间里的烛火摇曳,映得两人的身影忽明忽暗。闵砚知的高热一直没退,沐熙每隔半个时辰就看一下,又让暗卫给他擦一次身。
“你歇会儿,我看着”萧墨尘看着她疲惫的样子,轻声说道。
沐熙摇了摇头:“没事,我不累。等他高热退了,我再休息。”
一直折腾到半夜,闵砚知的体温终于慢慢降了下来。沐熙再次探他的额头时,松了口气:“不烧了。”她说着,又搭上他的腕脉,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脉象也平稳多了。”
就在这时,床上的闵砚知忽然动了动,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有些迷茫,看了看眼前的萧墨尘,又看了看沐熙,嘴唇动了动,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之菡……之菡怎么样了?”
萧墨尘心里一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之菡没事,已经上过药了,现在正在隔壁休息。”
闵砚知听到这话,像是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眼睛又缓缓闭上了,呼吸也变得均匀起来。
“他太累了,让他好好睡吧,”沐熙看着他沉睡的样子,轻声说道,“高热退了,脉象也平稳了,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她说着,对守在门口的暗卫吩咐道,“今晚留两个人在这里守着,每隔一个时辰探一次他的体温,要是有任何异常,立刻叫我。其他人都去休息吧。”
暗卫们齐声应下,萧墨尘看着沐熙疲惫的样子,伸手扶着她:“走吧,你也该好好休息了。”
沐熙点点头,又看了一眼床上的闵砚知,才跟着萧墨尘离开。走廊里寂静无声,只有烛火跳动的声音。沐熙靠在萧墨尘的身上,脚步有些虚浮,连日来的紧张和疲惫在这一刻终于涌了上来。
“终于没事了,”沐熙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萧墨尘紧紧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慰:“是啊,没事了。。”
两人分别回了房间,窗外的月亮已经升到了半空,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沐熙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梦里,她看到萧之菡和闵砚知都康复了,几人一起在青州的街上逛街,笑容灿烂。
而隔壁房间里,闵砚知睡得很沉,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守在床边的暗卫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确认体温正常后,才松了口气。窗外的夜色渐深,青州城的灯火渐渐熄灭,只有客栈里的几盏烛火,还在为这劫后余生的安宁,静静燃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