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搭建的火影办公室内,灯火通明。卡卡西面前摊开的,不再是伤亡报告或重建计划,而是几本墨迹尚新的忍者学校教材草案。他原本打算借着教育改革的机会,为下一代注入更真实、更全面的历史观和火之意志。然而,随着书页一页页翻过,他那只总是显得慵懒的独眼,渐渐锐利起来,眉头也越蹙越紧。
教材通篇充斥着的,是对三代火影猿飞日斩几乎毫无保留的歌功颂德!
“忍者教授学识渊博,因材施教,门下涌现出威震忍界的‘三忍’,为木叶繁荣奠定坚实人才基础……”——卡卡西脑海中闪过自来也的漂泊、纲手的颓废、以及大蛇丸的叛逃,这句“威震忍界”显得如此讽刺。
“历代最强火影猿飞日斩,运筹帷幄,深谋远虑,在历次忍界大战中坐镇中枢,决胜千里,带领木叶一次次取得辉煌胜利……”——坐镇中枢?卡卡西想起的是白牙之死带来的舆论风波,是云隐使团事件对日向的逼迫,是宇智波一族被逼至墙角最终覆灭的阴影,这些“辉煌胜利”的背后,是多少难以言说的妥协与暗伤?
“仁慈的火影爱民如子,时刻践行着火之意志,以其博大胸怀包容着村子的一切,是照亮木叶、永不熄灭的树叶之火……”——爱民如子?那宇智波一族的亡魂,又该如何安放?
洋洋洒洒,极尽吹捧之能事,将猿飞日斩塑造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圣人形象。
而当他将目光投向其他火影时,这种刻意的倾斜就更加明显了。
关于初代火影千手柱间,教材只用了“拥有强大的力量”、“与宇智波斑联手平定乱世”、“建立木叶隐村”等寥寥数语概括,对其在尸山血海中杀出、让整个忍界闻风丧胆的“忍者之神”威名,以及真正终结了持续千年的战国时代、开创一国一村制度的划时代功绩轻描淡写。反而重点突出了其“理想主义”和“与宇智波斑的羁绊”,字里行间隐隐暗示着其因“天真”和“过于重视私人感情”而导致了与宇智波斑的决裂,为后来的九尾之乱埋下祸根。
关于二代火影千手扉间,教材提到了“建立忍者学校”、“设立暗部与警卫部队”等制度创建,但对其卓越的政治平衡手腕、开发出影分身、飞雷神等无数禁术的惊世才华、以及为木叶构建起一套行之有效的行政、军事、教育体系,打下坚实制度基础的巨大贡献,却语焉不详。反而隐隐强调其“对宇智波的警惕与隔离政策”,仿佛是在为后来宇智波一族的覆灭,提前在孩子们心中埋下“合理”的种子。
关于四代火影波风水门,篇幅是最短的。除了“金色闪光”的名号和“封印九尾的英雄”这一结局性的描述,几乎再无其他。对其在第三次忍界大战中凭借飞雷神和螺旋丸杀出的赫赫威名、以其为核心在战争中凝聚起的强大村子向心力、以及他为了保护村子与妻子,毅然选择牺牲自我封印九尾的壮烈与温柔,教材几乎是一笔带过!仿佛这位年轻火影的璀璨存在,其全部意义,就只是为了衬托九尾之乱的悲剧和三代火影重新出山执掌大局的“必要性与正确性”。
至于宇智波斑?那是教科书标准定义的“邪恶叛徒”,是试图毁灭世界的野心家。而整个宇智波一族?除了在提及警务部队时偶尔带过,在木叶的历史叙述中几乎完全隐形,仿佛这个曾经与千手共同建立村子的强大族群,从未在木叶的历史上留下过任何深刻的印记。
卡卡西缓缓合上教材,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晴明穴。一股深沉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废墟上的重建,不仅仅是大族之间的利益博弈,更是一场旷日持久的、针对思想与记忆的战争。
这被精心修饰、刻意引导的历史,如同一条浑浊的河流,早已浸润了数代人的认知。想要拨乱反正,还原真相,其阻力巨大。
“任重……而道远啊。”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发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那叹息里,有沉重,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点燃的、绝不退缩的决心。这教材,非改不可!
卡卡西死死盯着那几本散发着油墨味的教材,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当然知道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也早已预料到三代及其背后的统治集团必然会不遗余力地美化自身、淡化对手。但理论知识归理论知识,当如此赤裸裸的篡改、粉饰和系统性抹杀以教科书这种塑造下一代认知的形式呈现在眼前时,一阵混合着恶心与愤怒的寒意,还是不受控制地从他心底窜起,几乎让他作呕。
尤其是当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些被刻意掩盖或扭曲的“真相”碎片时,这种愤怒更是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想起初代火影千手柱间,那是真正凭借一己之力压服整个时代,在尸山血海中建立起木叶基业的“忍者之神”。他的力量是木叶最初、也是最坚实的保障,他的理想为村子注入了灵魂,而非教材里轻描淡写暗示的“天真”。
他想起二代火影千手扉间,那位以铁腕和智慧着称的政治家与发明家。忍者学校、暗部、警务部队、无数流传后世的禁术……正是他建立起的这套完善而高效的体系,将初代的理想国蓝图变成了可以稳定运行的现实,为木叶提供了长达数十年的制度红利。
他想起四代火影波风水门,那位如同流星般璀璨而短暂的“金色闪光”。他在第三次忍界大战中力挽狂澜,以其阳光般的个人魅力和绝对的实力,为村子带来了短暂的、真正的向心力与辉煌。他的牺牲,是出于对村子和家人的爱与责任,是壮烈而主动的选择,绝不仅仅是为了衬托三代重新出山的“必要性”!
而三代火影猿飞日斩……在他的漫长任期内,白牙死于流言,三忍分崩离析,宇智波被逼至灭族,日向被迫低头,无数天才和可能的未来在内部倾轧与妥协中黯然消逝。所谓的“最强火影”,守成的能力或许有,但开拓与改革的魄力,以及面对内部腐朽的决断力,实在令人不敢恭维。所谓的“火之意志”,在教材里被扭曲成了对权威的无条件服从和对牺牲的片面歌颂,却丢失了其保护同伴、开创未来的核心精神。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卡卡西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他猛地站起身,将那些令人作呕的教材草案扫到一边,铺开了全新的卷轴。
笔尖蘸饱了墨,带着一种近乎决绝的意味,落在了卷轴的开端。
他要重新编撰教材!从木叶建立的真相开始!
他要写下初代与宇智波斑从携手到决裂的真实历程,写清楚柱间那碾压时代的力量与过于理想化的政策带来的双重影响;他要客观评价二代的政治智慧与制度贡献,同时也剖析其政策对宇智波一族造成的深远隔阂;他要还原四代火影波风水门的真正光芒与牺牲的壮烈,让“金色闪光”不再只是一个模糊的符号。
他更要写下三代执政期间的功与过,尤其是那些被掩盖的“罪行”与重大失误——对团藏势力的纵容、对宇智波问题的处理失当、对外交的软弱妥协……这些不是简单的批判,而是作为沉重的历史教训,警醒后人,何为执政者应有的责任与边界。
他要重新诠释“火之意志”——它不是要求树叶为大树无条件燃烧殆尽,而是大树要为每一片树叶提供生长的沃土与庇护,而树叶则为了共同的家园而茁壮成长、彼此守护。是传承,是守护,是开创,而非牺牲一切的愚忠。
这是一个浩大而危险的工程,是在与过去数十年的官方叙事正面开战。但卡卡西的眼神无比坚定。他知道,若不能从根子上纠正被扭曲的认知,木叶即使从废墟中重建,其灵魂也依旧停留在那片被粉饰的泥沼之中。这新编的教材,将是他为木叶真正新生,投下的第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