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助的叙述,在揭示了那横亘千年、始于兄弟阋墙的宿命源头之后,恰到好处地停顿了片刻。他任由那份源自历史根源的沉重与无奈感,在两人之间的空气中无声地弥漫、沉淀,仿佛在为接下来的话语积蓄力量。随即,他话锋如同溪流转过山涧,自然而流畅地一转,将深邃的目光,投向了更近的、与纲手血脉与情感紧密相连的过去——那个由她祖父亲手开创的时代。
他顿了顿,声音依旧保持着平稳的基调,却似乎在此刻,悄然注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感慨与某种历史辩证法的复杂意味:
“其实,你的大爷爷千手柱间,和宇智波斑联手建立木叶,终结持续数百年的战国乱世,强行整合了彼此视若仇寇、厮杀了无数岁月的千手与宇智波,进而联合了火之国境内几乎所有大小忍族……从某种更宏大的历史意义上看,他们当年所做的壮举,正是以一种曲折的方式,完成了六道仙人当年试图通过‘忍宗’实现,却最终未能彻底达成的遗憾——将那因理念不合而分裂的、争斗不休的力量之源,重新引导、聚合到了一个全新的框架之下。”
这句话,如同在无尽黑暗的隧道尽头,骤然点亮的一束坚定而温暖的光芒,瞬间穿透了纲手心中因听闻古老宿命与现实困境而堆积起来的厚重阴霾。
“我大爷爷……他果然没错!”
纲手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拔高,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巨大喜悦和被历史正名的强烈骄傲。长久以来,她一直将祖父千手柱间视为毕生的偶像和精神信仰,佐助之前那番关于“一国一村制度代价”的冰冷剖析,虽然从理性逻辑上让她无法找到破绽反驳,但在情感深处,始终让她感到一种被质疑根基的压抑与不适。此刻,听到祖父那终结乱世的伟业,被置于如此恢弘壮阔的、跨越千年的历史脉络之中,并被赋予了“完成六道仙人未竟之业”的崇高意义,她感觉自己那颗因信仰几度动摇而高高悬起、忐忑不安的心,终于被一双无形而有力的手稳稳托住,安然地落回了实处。
然而,这股源自血脉与情感的激动与欣慰,只在她心中汹涌了短短一瞬。她的声音便迅速地低了下去,如同潮水退去,眼中那因兴奋而闪耀的光芒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异常清醒的、甚至带着些许无法化解的苦涩的复杂神色。那神色中,有对现实的洞察,也有对理想的无奈。
“虽然……现如今的‘一国一村’制度,发展演变到现在……”
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下意识地、轻轻地抿了抿自己丰润的嘴唇,仿佛要将那未尽的、包含着太多沉重现实的话语强行咽回腹中。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扫过那片尚在焦土与瓦砾间艰难重建的村落景象。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对忍界循环往复、似乎永无止境的战争的深深无奈;对现有制度在漫长时光中逐渐暴露出的僵化与内在矛盾的忧虑;以及对那份由祖父开创的“和平”,其本质是何等脆弱的清醒认知。
她无需将话说完,更无需多做解释,佐助已然从她这短暂的沉默、复杂的眼神以及那未尽的语意中,完全明白了一切。他清楚地知道,纲手在此刻,已经深刻地理解并接受了一个复杂的历史事实:初代火影千手柱间那“终结乱世”的初衷与开创性的伟业,其历史价值不容否定;但他所亲手搭建起来的这个名为“一国一村”的制度框架,在经历了漫长时光的无情冲刷和人性、权力、利益的复杂博弈之后,确实已经不可避免地衍生出了新的、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更为棘手和深重的难题。
肯定过去开创者的历史功绩与直面当下继承者所面临的严峻困境,这两者之间,并非是非此即彼的简单对立。它们如同硬币的一体两面,共同构成了历史进程中那充满张力、无法割裂的、复杂的真实。纲手此刻那欲言又止、喜忧参半的复杂神情,正是她对这种历史复杂性,最真实、也最无声的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