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主控区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极度尴尬的余温。巨大的光屏上，第三象限的能量波动数据依旧在跳动，但此刻似乎没人有心思立刻去处理它。
那道深蓝色的防护帘静止不动，像一道沉默的界碑，隔开了两个世界。帘子后面，是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帘子才被一只骨节分明、微微用力到指节发白的手，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拉开了一条缝隙。
艾克先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上的家居服略显凌乱，领口甚至有一小块不易察觉的湿痕。他脸上努力维持着首席科学家惯有的冷静和淡漠，试图将一切情绪压在冰山之下，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耳根，以及根本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只死死盯着前方光屏的眼神，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和社死般的窘迫。
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到自己的控制台前，动作僵硬地坐下，背脊挺得笔直，仿佛这样就能重新树立起刚刚崩塌殆尽的威严。
紧接着，艾雪也低着头，从帘子后挪了出来。她脸颊上的红晕比艾克明显得多，一路蔓延到了脖颈，像熟透的浆果。她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明显有些皱巴巴的衣襟和散落的发丝，眼神飘忽，根本不敢看向任何地方，尤其是多面体和冰柠檬可能存在的方向。她几乎是踮着脚尖，飞快地溜回自己的座位，一把抓起桌上的数据板，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去，只留下一个通红得快要冒烟的耳朵尖对着外面。
整个实验室鸦雀无声，只剩下笨笨例行公事地报告：“能源通路稳定，传感器阵列无异常。”聪聪则沉默地处理着数据流。
就在这时——
“咳咳！”多面体的咳嗽声从实验室另一端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和冰柠檬并排走了过来，脚步……似乎比平时快那么一点点。
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多面体努力板着脸，试图做出严肃讨论技术问题的样子，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着，眼神飘忽，就是不敢落在艾克和艾雪身上。冰柠檬则低垂着眼睑，死死盯着自己的鞋尖，脸颊也是红扑扑的，一只手还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那个……艾克，”多面体走到艾克的控制台附近，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某个通风口，语速快得有点不自然，“第三象限的峰值……嗯……波动源分析出来了，是……是外围尘埃带受到异常引力扰动产生的谐波共振，虚惊一场，已经……已经标注为低优先级干扰了。”他说话有点磕巴，中间还可疑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强行忍住什么。
“哦……好，知道了。”艾克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干涩紧绷，他目光死死锁在自己面前的光屏上，手指飞快地操作着，假装正在忙一件至关重要、不容打扰的事情，连头都没抬一下。
“还、还有，”冰柠檬也开口了，声音细如蚊蚋，眼睛依旧看着地面，“攻击系统的预加载序列……需要、需要你们两个的权限同步确认一下……”她的话越说越快，越说越轻。
“嗯，现在就确认。”艾雪立刻接口，声音也带着不自然的急促，她几乎是抢过艾克递来的权限密钥（两人手指接触时都像触电般猛地缩回），在自己控制台上飞快操作，全程没看冰柠檬一眼。
“好了好了！确认了！”多面体几乎是立刻宣布，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没、没别的事了！你们……忙你们的！我们那边还有几个数据要核对！先过去了！”
说完，他甚至不敢等艾克和艾雪回应，一把拉住冰柠檬的胳膊，两人像被什么烫到一样，猛地转身，步伐又快又急，几乎是小跑着冲回了属于他们的实验室区域，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一回到自己的地盘，多面体立刻抬手，“唰”地一下把他们这边和主控区之间的半透明隔断调成了全屏蔽模式，彻底隔绝了视线。
下一秒——
“噗——嗬嗬嗬……哈哈哈！！！”多面体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直接软倒在他的工程师椅上，用手死死捂住嘴，可压抑不住的、闷雷般的笑声还是从他指缝里疯狂溢出来，他笑得浑身乱颤，眼泪瞬间飙出，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旁边的冰柠檬也没好到哪里去，她扑到自己的控制台上，把滚烫的脸埋进臂弯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一种类似漏气又像呜咽的、极力压抑却完全失败的笑声，整个人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哈哈……哎哟我不行了……哈哈哈……”多面体笑得喘不上气，断断续续地说，“你、你看到他们的脸了吗？！哈哈哈……艾克那小子……脸绷得跟能量盾似的……但是耳朵！耳朵红得能滴血了！哈哈哈……还有艾雪……头都快埋进数据板里了……我的天……哈哈哈……”
冰柠檬抬起头，脸上又是眼泪又是笑出来的红晕，她捶着桌子，声音发颤：“还、还有你！咳咳……你刚才那是什么演技！盯着通风口做报告？！哈哈哈……还有我……我根本不敢看他们……感觉一看就会立刻笑场……太尴尬了！哈哈哈……”
“能不尴尬吗？！”多面体揉着笑痛的肚子，“在实验室！帘子后面！被我们抓个正着！哈哈哈……我还喊了句‘你们忙’！忙什么啊！哈哈哈……我现在想起来脚趾头都能抠出一套星际防御系统了！”
两人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笑，好不容易缓过一点，一对视，看到对方笑得满脸通红眼泪汪汪的滑稽样子，又忍不住再次笑瘫。
“完了完了，”冰柠檬擦着眼泪，“以后没法直视他们俩了……一想到首席科学家和他的得力助手……私下里是这么……这么‘解压’的……哈哈哈……”
多面体好不容易止住笑，喘着气，摇着头，脸上满是叹为观止和促狭：“我现在算是彻底信了！什么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个……简直是绝配！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
他模仿着艾克平时冷静的样子，捏着嗓子：“‘波动源分析出来了’……分析个鬼！他刚才脑子里分析的肯定是别的玩意儿！哈哈哈！”又学着艾雪埋头工作的样子，“‘现在就确认’……确认权限还是确认别的？哈哈哈！”
冰柠檬被他逗得又笑倒在桌上：“你别学了……哈哈哈……形象全毁了……不过……”她笑够了，稍微认真了一点，眼神里带着点无奈的暖意，“虽然方式有点……惊世骇俗，但他们俩感情是真的好。”
“好！当然好！”多面体嘿嘿直笑，摸了摸下巴，“就是这‘好’的方式有点费脸皮。我看老四这首席科学家的冷面形象，在咱俩这儿算是彻底破产了！哈哈哈！”
两人再次低笑起来，实验室这边充满了快活的、八卦的空气。而一墙之隔的主控区，艾克和艾雪依旧僵硬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面红耳赤，恨不得原地启动空间传输把自己发射到星系边缘去。
笨笨滑过来，好奇地问：“艾克，你的体温和心率数据显示异常升高，需要启动身体检测模式吗？”
艾克：“……不必。执行你的清理任务。”
他的声音，冷得像快乐星球的极地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