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坟场的引力如同亿万只冰冷粘腻的手,撕扯着影风残破的神躯,将他与怀中那冰冷的月夜躯壳,一同拖向漩涡深处那搏动咆哮的灭世巨卵。
永恒之塔破开的裂口已被坟场污浊的灰白尘埃重新覆盖、吞噬,龙皓晨那一声带着惊骇与痛楚的呼喊,连同那试图救援的光明巨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被翻涌的秽物淹没,只留下更深的死寂与绝望。
影风放弃了挣扎。诅咒的暗紫晶簇已覆盖了他大半张脸,视野被切割成模糊的碎片,只剩下冰冷的麻木和无边的空洞。
采儿湮灭的尘埃早已无迹可寻,契约断裂的剧痛也化作了永恒的钝响。
怀中月夜的躯壳冰冷僵硬,蝶翼核心那片被篡改覆盖的灰败空洞,如同一个吞噬所有希望的伤口。坠落,是唯一的终点。
嗡——!!!
就在他即将触及巨卵表面那疯狂搏动的暗紫色血管脉络的刹那,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猛地攫住了他!
不是物理的拖拽,而是存在的“溶解”!
影风的意识如同被投入强酸的薄冰,瞬间模糊、消融!视野被一片粘稠、蠕动、不断变幻色彩的污浊光流彻底淹没!
无数破碎的、毫无逻辑的画面碎片如同高速旋转的万花筒,疯狂地冲击着他即将消散的感知:
一只没有头颅、只剩下半身铠甲的无头骑士,在沸腾的紫色泥沼中挥舞着生锈的长矛; 一片由无数尖叫的、融化扭曲的面孔组成的墙壁,正缓缓向内塌陷;一只巨大的、布满复眼的暗紫色蝴蝶,翅膀上镶嵌着破碎的时钟齿轮,每一次扇动都洒落腥臭的灰白尘埃;
龙皓晨的光明圣剑断成两截,剑尖插在一片蠕动的、布满血管的巨大舌苔上…
混乱!癫狂!毫无意义的终极污染!
这就是灭世巨卵的内部!一个由被吞噬的破碎星辰、被污染的神性残渣、被扭曲的规则碎片强行糅合而成的、走向终极混沌的疯狂温床!
影风那残存的、被诅咒和绝望侵蚀的意识,在这片疯狂的光流中如同怒涛中的浮萍,被撕扯、被溶解、被同化!
构成他“存在”的最后法则丝线,正一根根被这污浊的混沌强行扯断、吞噬!
他即将成为这巨卵疯狂孕育的一部分,成为那灭世凶胎的养料!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被混沌溶解、归于虚无的临界点——
一点…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穿透力的“触感”,如同烧红的针尖,极其突兀地刺穿了那片污浊混乱的光流,精准地烙印在影风意识最核心、即将消散的“自我”印记上!
冰冷。
并非月蚀诅咒的阴毒,也非宇宙坟场的死寂。而是一种…纯粹的、空灵的、仿佛将最坚硬的寒铁在绝对零度下研磨成粉末的触感。
这冰冷穿透了混乱的感知,瞬间冻结了那些疯狂冲击的画面碎片,带来一种短暂的、近乎灵魂剥离的“静止”。
这冰冷…好熟悉…
意识因为这缕冰冷的侵入,如同溺毙者被强行拽出水面,极其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清明”。
在那冻结的“静止”中,一个被遗忘的、蒙尘的画面碎片,极其艰难地挣扎着,浮现在意识的核心:
……是水。一片无边无际、倒映着冰冷星辰的银色湖泊。
湖心深处,一个模糊的、懵懂的“存在”悬浮着,被极致的“空”所包裹。每一次无意识的“吞咽”,涌入“口”中的,便是这冻结灵魂的“空”之冰冷。
那是…月神本源诞生之初的“味道”——构成她存在基石的“空”。
这碎片一闪即逝,瞬间被更汹涌的、带着灭世巨卵疯狂意志的污浊光流重新淹没!意识再次被拖向溶解的深渊!
“呃…”一声绝望的呜咽在意识深处响起。
然而,那缕冰冷的“空”之触感并未消失。它如同黑暗中唯一倔强的冰晶,顽强地抵抗着污浊的溶解。
它的存在,像一把钥匙,再次撬动了更深、更沉重的记忆闸门。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溶解的瞬间——
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带着一种蛮横的、灼烧灵魂的剧痛,猛地撞了进来!
滚烫!
如同熔化的铅水灌入血管!灼烧感瞬间席卷了每一个即将消融的感知单元!随之而来的,是粘稠、腥甜、令人窒息的…血腥!
但这血腥,并非新鲜,而是沉淀了亿万年的怨恨与诅咒!
仿佛亿万生灵被强行献祭、灵魂被碾碎、怨恨被熬煮成最污浊的浓汤!
这灼热血腥的冲击是如此猛烈,瞬间盖过了所有混乱!
意识被这极致的痛苦和暴戾的冲击强行撕扯开!
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熔岩,轰然涌入!
……是巨大的、雕刻着亵渎符文的祭坛!祭坛下方,堆积如山的、早已风化成灰白尘埃的枯骨!
祭坛顶端,那个银发女人——枫倾儿!被无形的力量钉在核心!冰冷的魔能利刃刺穿她的胸膛,滚烫的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流,喷溅在冰冷的符文上,被贪婪吸收!
而更多的血,如同滚烫的雨点,穿过时空的屏障,狠狠砸在影风即将溶解的意识上!
就是这血!
滚烫!灼烧!沉淀着母亲生命最后时刻的极致痛苦与滔天诅咒!
是构成月夜这具“容器”被污染的基石!
“不——!!!”影风在意识溶解的边缘发出无声的、撕裂般的尖叫!
这灼热的血腥触感,正是蝶皇怨念滋生的温床,是一切痛苦轮回的起点!
灼热的血腥与冰冷的“空”之触感,如同两股毁灭性的洪流,在影风即将溶解的意识核心轰然对撞!
一边是母亲沉淀亿万年的诅咒之血,一边是月神本源诞生之初的纯净冰冷!
两者都是构成月夜此刻正被影风怀抱存在的基石,此刻却如同水火不容的死敌,在影风这即将消散的容器内,疯狂地互相湮灭、撕扯!
意识被置于这冰与火的终极磨盘之中,承受着被彻底碾碎的剧痛!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两股本源力量彻底撕裂、湮灭,归于巨卵混沌的刹那——
第三种触感…出现了。
它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包容力,悄然弥漫在冰与火毁灭性对撞的缝隙之间。
没有具体的形态。不是冷,不是热,不是血腥,也不是污浊。
它更像是一种…“无”。但这种“无”,与月神本源那冰冷的“空”截然不同。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的抚慰感。
如同最轻柔的羽毛拂过灼伤的伤口;如同最纯净的初雪覆盖焦黑的土地;更像…更像是在意识最深处,某个早已模糊、却从未真正消失的温暖怀抱里,第一次被紧紧拥抱时感受到的…那种隔绝一切伤害的、纯粹的“空白”安宁。
那是…“无”的触感。
是暴戾与冰冷都未曾沾染过的、纯粹的生命之初的空白守护。
这触感的出现,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声势,却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清露,在湮灭对撞的冰火核心,瞬间开辟出了一片极其微小的、却无比稳定的“缓冲地带”!
母亲的灼血诅咒,月神的冰冷规则,在这片“空白”的缓冲下,那毁灭性的对撞冲力竟诡异地被中和、被迟滞了一瞬!
虽然依旧狂暴,虽然依旧在撕扯,但这片“空白”如同定海神针,死死地锚定了影风意识最核心、最脆弱的那一点即将溶解的“自我”!
影风在意识深处那撕裂般的剧痛中,极其短暂地…“喘息”了一下。
他“看”到了。
在那片由“空白之触”守护的、意识最深处的核心地带,一个极其微小、几乎被遗忘的光点,正极其微弱地闪烁着。那光点中,残留着母亲枫倾儿最后望向那个被献祭婴儿时,眼神深处那一抹超越了绝望与诅咒的、纯粹到极致的…温柔守护。
以及月神本源在未被污染前,那片银色湖泊永恒的、冰冷的宁静。
这光点,这“空白之触”,是母亲临死前强行剥离自身最后一点纯净生命印记,融入婴儿本源之中,对抗献祭污秽的唯一屏障!
也是月神本源在最初污染降临时,本能地封存起来的一小块未被侵蚀的“净土”!
它并非力量,而是一把锁,一个坐标,一个在无尽污染与轮回中,守护“存在”本身不至于彻底迷失的…最后的锚点!
混沌的污浊光流依旧在翻腾,冰与火的撕扯并未停止。
但这一点“空白之触”,这一点被点亮的微光,如同无尽黑暗中的孤岛,让即将溶解的意识,第一次有了一个可以短暂“立足”的支点。
现实或者说,巨卵内部的混沌感知中,影风那被污浊光流溶解的、模糊的视野里,极其突兀地…浮现出了一样东西。
一块…墓碑。
它就那么静静地矗立在疯狂旋转、色彩扭曲的污浊光流中央,无视了周围一切的混乱与癫狂。
墓碑本身并非实体,而是由一种极致的“灰白”构成。那不是物质的颜色,而是“存在”被彻底剥夺、归于终极虚无的色彩。
墓碑表面没有任何花纹、任何装饰,光滑得如同镜面,却又无法映照出任何景象,只有一片吞噬所有光线的死寂“灰白”。
墓碑之上,没有墓志铭,没有生卒年月,没有任何象征身份的纹章。
只有一个字。
一个巨大、古朴、由纯粹的“无”之意念构成的字,深深地烙印在墓碑顶端的中央:
“无”
这个“无”字,并非雕刻,更像是墓碑本身“存在”的终极宣言。它散发着一种冰冷、死寂、却又带着一种诡异宁静的终极气息。
仿佛在宣告,这里埋葬的,不是某个具体的生命,而是“存在”本身被彻底抹除后的…终极状态。
当影风的意识或者说残存的感知聚焦在这块墓碑,聚焦在那个巨大的“无”字上时——
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本源的悸动,如同宇宙初开的惊雷,猛地在他那即将溶解的意识核心炸响!
这悸动,并非恐惧,并非悲伤。
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极致疲惫。
一种…被所有意义抛弃后的…终极解脱。
一种…对自身“存在”本身的…彻底否定!
“无…”
一个模糊的、仿佛不属于他自己的意念,在意识溶解的边缘,极其艰难地…喃喃低语。
随着这个意念的产生,那块由“无”构成的墓碑,其散发出的冰冷死寂气息,如同找到了共鸣的源头,瞬间与影风意识深处那一点由“空白之触”守护的微光,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链接!
墓碑的“无”,与守护微光的“空白”,如同磁石的正负两极,在意识溶解的深渊边缘,强行构筑起一道极其脆弱、却又无比坚韧的…精神屏障!
影风那即将被混沌彻底溶解的意识,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按在了这块冰冷的墓碑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