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木像一层厚厚的茧,将韩风包裹其中,隔绝了外界的声响,也隔绝了内心的波澜。然而,这层茧并非坚不可摧。偶尔,也会有来自外界的声音试图穿透进来。
李哲,他大学时代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他这两年多在股市中挣扎浮沉的人。在一个周末,硬是把几乎与世隔绝的韩风拉了出来,坐在了一家喧闹的烧烤摊前。
几杯啤酒下肚,李哲看着对面眼神躲闪、神色萎靡的韩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风子,收手吧。”他的声音带着难得的严肃,“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为个股票,人不人鬼不鬼的!你那账户,亏了多少?三十万?四十万?就当交了学费,认赔出局,行不行?”
韩风盯着杯中金黄色的液体,泡沫正在一点点破碎,就像他账户里的资金。他沉默着,一言不发。
李哲见他这样,语气缓和了些,试图换个角度:“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你想想,你这快三年,投入了多少时间、精力?如果把这些用在正职上,用在提升自己上,是不是早就……”
“你不懂。”韩风终于开口,声音干涩沙哑,打断了他。他没有抬头,视线依旧黏在酒杯上,“这不是钱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李哲有些急了。
是什么问题?韩风在心里问自己。是尊严?是证明自己?还是那虚无缥缈的、名为“悟道”的执念?他说不清楚,但他知道,绝不是朋友理解的“亏了钱”那么简单。
“技术我已经学到了,系统我也构建了,”他像是在对李哲说,又更像是在对自己强调,“只是……只是还需要一点运气,需要一点时间磨合。最近只是市场环境不好。”
他开始重复那些自己都不再完全相信的理由,构筑起防御的工事。
李哲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好,就算我不懂技术。那我给你推荐个人,我一个客户的儿子,在券商做投顾,挺专业的。你跟他聊聊,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总行吧?”
韩风几乎是下意识地、幅度很大地摇了摇头,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甚至是不屑。
“不用了。”他生硬地拒绝,“那些投顾,理论一套套的,真做起交易来,还不如我。”
这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何时变得如此傲慢又如此封闭了?
李哲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知道再劝下去也是徒劳,只能无奈地举起杯:“行,我不说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那顿烧烤在一种沉闷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回到冰冷的出租屋,韩风环顾四周,墙上那些曾经贴满分析图表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他感觉自己像一座孤岛,刚刚拒绝了一条试图靠岸送来补给的小船。
他并非感觉不到朋友的关心,也并非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状态的异常。但一种更强大的力量——混合着惨败后的羞耻、固执、以及一种病态的、害怕被否定的脆弱——将他牢牢锁死。
他听不进任何意见。
无论是善意的劝告,还是可能专业的建议。
他固执地守着自己那片已然残破不堪的领地,守着那些被市场证明无数次无效的“系统”和“知识”,如同一个战败的国王,宁可抱着玉玺在废墟中饿死,也不愿承认王朝的覆灭。
他将自我彻底封闭起来,用沉默和麻木,对抗着整个外部世界,也对抗着内心那个微弱地呼喊着“或许该停下来”的声音。
打开电脑,他下意识地避开了交易软件,点开了一个游戏。在虚拟世界的厮杀中,他才能暂时忘记现实的挫败。然而,当他操控的游戏角色血量耗尽,屏幕灰暗下去的那一刻,窗外城市的灯光映入眼帘,一种比失败更深沉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不仅亏掉了金钱,也在一点点地,亏掉与现实的连接,亏掉走出困境的勇气与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