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院长赵启明带着一肚子火气离开了会议室，其他与会者也各自散去，神色各异。
苏晚晴没有耽搁，径直回到急诊科。
此时的急诊科恢复了往常的忙碌，但空气中依然残留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兴奋和窃窃私语。林默的名字，以各种夸张或神化的版本，在护士站、医生办公室，还有候诊区流传。
她在角落的病历堆里找到了林默。
他依旧穿着那身刷手服，坐在电脑前，屏幕上是复杂的解剖图谱和英文文献，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仿佛在模拟某种手术动作。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清晰而冷硬的线条。
“林医生。”苏晚晴出声。
林默抬起头，眼神从专注迅速恢复到平时的淡漠，仿佛刚从另一个世界抽离。
“苏主任。”
“院里关于你的处理决定下来了。”苏晚晴开门见山，注意着他的表情。
林默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脸上没有任何期待或担忧。
“通报批评，扣罚当月绩效，深入学习制度，深刻检查。”苏晚晴说出处罚部分。
林默的表情毫无变化，仿佛听到的是“今天天气不错”。
“但是，”苏晚晴话锋一转，“停职处分解除。你被调离急诊科，即日起，去心胸外科报到。”
终于，林默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心胸外科？
那是外科皇冠上的明珠，技术壁垒最高、风险也最大的领域之一。将他调去那里，是惩罚，还是……？
“心胸外科主任，秦雪教授，将会亲自负责你的带教和考核。”苏晚晴补充道，仔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秦雪。这个名字在滨海附一院，甚至在全国心外领域，都代表着顶尖的技术和严苛到变态的要求。她手下的医生，无一不是精英，但也无一不被她锤炼得脱胎换骨，或者说“脱层皮”。
林默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了古井无波。
“好。”他只回了一个字，仿佛只是被告知换了个值班室。
他的反应过于平淡，反而让苏晚晴有些意外。她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知道秦主任吗？”
“听说过。”林默回答，“技术很好。”
评价同行，尤其是前辈大牛，用如此平淡的语气，大概也只有他了。
“她要求很严格。”苏晚晴提醒道。
“技术好，要求严格，是应该的。”林默站起身，开始关闭电脑上的文献页面，“在哪里都是治病救人。”
他的逻辑简单直接到令人无言以对。对他而言，平台、环境、领导的风格，似乎都是次要的，只要那把手术刀还在他手中，只要还有病人需要救治，其他都无关紧要。
苏晚晴看着他开始简单收拾个人物品，那副随时可以奔赴下一个战场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的那些提醒和担忧有些多余。这个男人，根本不需要别人的安慰或鼓励，他内心有着一套强大而稳固的运行法则。
“急诊科这边的手续，我会帮你处理。你直接去心胸外科报到吧。”苏晚晴说道。
“谢谢。”林默拿起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顿了顿，看向苏晚晴，“也谢谢你之前的……支持。”
他虽然不擅长表达，但并非不知好歹。苏晚晴两次在关键时刻为他说话，甚至承担责任，他记在心里。
苏晚晴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我只是做了我认为对的事。去吧，心外的舞台……更大。”
林默点了点头，不再多言，穿上白大褂，径直走向急诊科大门。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和任何同事道别。他的离开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决绝。
护士长张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这小子……是条真龙，急诊科这池子，太小了。”
李振医生心情复杂，既有种送走“麻烦”的轻松感，又隐隐有些失落和羡慕。那个他曾经轻视的住院医师，已经一跃进入了更广阔的天空。
林默走出急诊科的大门，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
他微微眯起眼，深吸了一口医院走廊里熟悉的消毒水气味。
心胸外科。
新的战场。
【苍生医典】在他脑海中微微流转，关于心血管解剖、体外循环、心脏瓣膜成形、冠脉搭桥……无数浩瀚如烟的知识分区闪烁着微光，等待着被唤醒和应用。
他步伐平稳，向着外科大楼的心胸外科病区走去。
与此同时，心胸外科主任办公室。
秦雪教授刚刚接到院长亲自打来的电话。她年近五十，短发，容貌秀丽却带着经年累月手术留下的刻痕和疲惫，眼神锐利得像两把手术刀。
“老陈，你可是给我送了个‘大麻烦’过来。”秦雪对着电话，语气听不出喜怒。
电话那头传来陈国栋院长的笑声：“能者多劳嘛。这小子是匹野马，但绝对是匹千里马。放在别人手里，我怕不是被驯服了，就是被废了。只有交给你，我放心。”
“哼，少给我戴高帽。”秦雪冷哼，“连续两次重大违规操作，无法无天。赵启明那边都快气炸了。”
“所以更需要你来打磨。他的技术，我看过录像了，尤其是那台钻孔减压，精准得可怕。这种天赋，浪费了可惜。规矩要学，但锋芒也不能全磨没了。这个度，你来把握。”
秦雪沉默了片刻，看着电脑上调出的、医务科刚刚发来的林默那两份“干巴巴”的事件报告。
“我知道了。”她最终说道，“人到了我这里，就得按我的规矩来。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我先看看成色再说。”
挂断电话，秦雪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林默。
无国界医生。
两次违规，两次救回绝症。
有点意思。
她拿起内线电话：“通知下去，一会儿有个新医生过来报到，叫林默。直接带他来我办公室。”
……
心胸外科病区，气氛与急诊科截然不同。
这里更加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精密和紧张的气息。护士和医生们的步伐更快，说话声音更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属于精英科室的专注和……淡淡的优越感。
林默在护士站表明来意后，一个小护士好奇地打量了他好几眼，才带着他走向主任办公室。
“秦主任在里面等你。”小护士小声提醒了一句，眼神里带着一丝同情。
林默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一个冷静、略带沙哑的女声。
林默推门而入。
办公室宽敞简洁，最多的装饰就是书架上的医学书籍和获奖证书。秦雪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看一份病历，头也没抬。
林默安静地站在桌前，没有出声打扰。
大约过了两三分钟，秦雪才放下病历，抬起头，目光如同精密仪器般扫过林默全身。
“林默？”
“是，秦主任。”
“急诊科的事，我都知道了。”秦雪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在我这里，规矩是第一位的。任何操作，必须请示，必须符合流程。你的那些‘战地经验’，给我收起来。这里不是让你逞英雄的地方。”
她的语气严厉，不留情面。
“是。”林默回答。
“你的职称是住院医师，就在这里从住院医师做起。跟着各组上级医生值班、管床、上手术。每周交一份学习心得给我。有没有问题？”
“没有。”
“很好。”秦雪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具压迫感，“我不管院长为什么把你塞过来，也不管你以前有多厉害。在这里，证明你自己的唯一方式，就是踏实、严谨、不出错。心外的手术台上，没有第二次机会。明白吗？”
“明白。”
秦雪看着他始终平静无波的脸，心里也有些讶异。寻常年轻医生被她这么一番训诫，早就紧张得手足无措了，这人却像块冷硬的石头。
是麻木，还是真的心理素质过硬？
“今天先熟悉环境，明天正式排班。”秦雪挥了挥手，“出去吧。”
林默微微躬身，转身离开，带上了门。
他刚走出办公室没多远，就看到几个心外的医生正聚在一起，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他，低声议论着。
“就是他？急诊科那个愣头青？”
“看着挺普通啊，居然敢在抢救室锯腿？”
“院长居然把他塞我们科了？秦主任能愿意？”
“等着瞧吧，有他好受的。秦主任最讨厌不守规矩的人。”
林默仿佛没有听到那些议论，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目光扫过走廊两侧的病房标识和医生介绍栏。
心胸外科。
新的挑战，开始了。
他知道，这里的规则更严格，审视更苛刻，质疑更直接。
但他无所畏惧。
【苍生医典】在意识深处微微嗡鸣，无数关于心脏与胸腔的奥秘，正等待他去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