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官的话音刚落,观礼台上便有了动静。
张晏率先起身,对着龙椅方向躬身道:“陛下,此破阵四绝招式精悍,应变迅捷,亲卫习练得法,确有实效。若能推广军中,于临敌御寇大有裨益。”
韩琦紧随其后出列,甲胄碰撞声格外清晰:“臣附议。招式虽简,却直击要害,最合军中实战之用。亲卫能将四式融会贯通,足见教法得当。”
群臣纷纷颔首附议,风似乎都柔和了些。
父皇放下玉扳指,目光扫过亲卫,最终落在我与九弟身上,沉声开口,威严不容置疑:“七皇子所献之法,实用有效。九皇子协练有功。”
他顿了顿,朱笔在奏章上轻划:“传朕旨意,令枢密院会同三衙,将破阵四绝编练入册,先在京畿禁军试行,待磨合纯熟,再推行至边军。”
“臣等遵旨!”张晏与三衙将领齐声应道,声震演武场。
我与九弟连忙躬身:“谢父皇恩典!”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能听见彼此抑制不住的心跳声。
礼官再次扬声:“演武礼毕——”
亲卫们齐声高呼:“吾皇万岁!”声浪卷着尘土腾空而起,与远处的涛声相融。
我眼角余光瞥见父皇袖口绣着的金龙,在阳光下闪了闪。
九弟悄悄碰了碰我的手肘,眼里的光比阳光还要亮:“成了,七哥。”
我望着场中亲卫们挺直的脊梁,忽然觉得那二十余人的队伍,竟似藏着千军万马的气势。
风卷着黑旗掠过肩头,带着黄土与汗水的气息,这气息里,藏着比军功更重的东西——是兄弟并肩的底气,也是前路可期的笃定。
演武场的喧嚣尚未散尽,父皇乘龙辇返宫,临行前特召我与九弟至御前。
明黄帐幔内,他指尖轻叩着案上的军报,目光沉如水:“七郎,你在郑州改良军械、制热气球破匪,显露出巧思。军器监近来正需革新之法,你便去那里当差,协理军械改良。”
我心中一凛,正是我想去的地方,我的那些图纸要派上用场了。
军器监掌天下兵器甲胄,实则关乎国之利器。忙躬身应道:“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皇所托。”
我忽然想到小墩子,算算时间,他的竹蜻蜓应该做出来了吧!
父皇颔首,转而看向九弟:“你呢?想往何处去?”
九弟上前一步,朗声道:“儿臣愿入国子监。”
国子监多是文臣子弟研习经史之地,九弟素好武艺,怎会选此处?
他目光坦荡:“治国需文武相济,儿臣想学些经世济民之理,将来方能更好辅佐七哥,辅佐父皇。”
父皇指尖停在军报上,眸中闪过一丝赞许:“好个‘文武相济’。准了。”
退下时,九弟凑到我身边,低声笑道:“七哥去监造利器,我去研读典籍,将来一个掌兵甲,一个掌文脉,岂不妙哉?”
“七哥,李二,你还记得吗?他还在国子监!”九弟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眼里还有狡黠的光。
我望着他眼里的光,忽然明白。
“你怎知李二?”我望着他。当日李二欺负阿禾姑娘,当街围堵我们,幸好有张若兰解围。
李二在当地乡里欺男霸女,就因为他父亲是巡检司副史。
我当时不能暴露身份,只能由着他们把李二被送到国子监避责。
“七哥的事,我怎么会不知。”九弟带着微笑。
“你可别闹出什么乱子来!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可知了?”我问九弟。
九弟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七哥的事,我怎会不知。放心,这一次,我会让他在国子监里,光明正大地付出代价。”
“确实,这李二应该为他的行为负责了!”我拍拍九弟的肩膀。
“今日演练如此成功,带上兄弟们去喝个痛快。”我与九弟骑上骏马,九弟招呼亲卫们一起出发。
暮色漫过街角酒旗时,我们已在“醉仙楼”包下了整个二楼。
亲卫们卸了甲胄,换上常服,二十余人围坐成三桌,木桌被酒坛与熟肉摆得满满当当。
九弟提着坛女儿红,给我面前的青瓷碗满上,酒液晃出细碎的泡沫:“七哥,今日这杯,得敬破阵四绝!”
我端碗与他碰了碰,青瓷相击的脆响混着满室笑闹。
刚抿一口,周猛已扯开嗓子喊:“殿下,属下敬您!若不是您教的那记‘断流’,方才演武场我定接不住赵校尉的快刀!”
他说着一饮而尽,粗布袖口蹭得嘴角都是酒渍。
邻桌立刻有人接话:“周队正这话在理!我那‘夺魄’的转身,还是九殿下亲自掰着胳膊教的呢!”
九弟笑着扬坛:“少拍马屁,喝酒!”
一坛酒转眼见了底,亲卫们轮番来敬,有的说招式精妙,有的夸配合默契,闹得楼板都似在晃。
我想到与张若兰一路被追杀,暗卫戴统领还有一些兄弟们遇害,不禁暗自神伤。
九弟似看穿我心思,往我碗里添了些酒:“七哥在想什么?”
“我在想那时若有这破阵四绝,暗卫们也不会……”我叹了一口气。
他拍拍我的肩膀:“七哥,日后会越来越好的,我们往前看。”
“对,会越来越好的。”我拿起一碗酒,一饮而尽。
窗外的灯笼晃了晃,映得他眼里的光愈发清亮。
周猛带着两个亲卫过来,手里捧着个油纸包:“殿下,这是街口张记的酱肘子,您尝尝!”
油纸一掀,酱色的肘子冒着热气,香气瞬间盖过酒气。
九弟抓起一块递我,自己也咬了一大口,道:“七哥放心,我们在各自的位置上好好做事,为天朝,为父皇,为百姓!”
“对,为天朝,为皇上,为百姓,我们干了!”亲卫们纷纷附和,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我端着碗倚在窗边,看月光洒在楼下的青石板上,听楼里的笑闹混着酒气飘向夜空。
九弟正与周猛拼酒,脸颊红得像熟透的果子,却仍不忘朝我举碗。
酒坛一个个空了,亲卫们有的趴在桌上打呼,有的还在低声说着演练的细节。
九弟晃悠悠走过来,往我肩上一靠:“七哥,明日去军器监,要不要我陪你?”
“不用,”我拍了拍他的背,“你也得早些去国子监‘读书’。”
他低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酒气,也带着少年人的轻快。
窗外的风掠过高楼,带着远处演武场的尘土气息,像是在说,这热闹,才刚刚开始。